全国师范院校图书馆联盟阅读征文大赛一等奖获奖作品选(一)
日前,由全国师范院校图书馆联盟发起的“阅读经典,传承文化”阅读征文大赛圆满结束。自今日起,本平台将陆续推出征文大赛一等奖获奖作品,以飨热爱阅读的你。
愿阅读陪你走过青春,直到有一天,你与自己相遇。
文字有灵,衔袂无邪
文 | 熊佰祥 [ 陕西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 ]
起
孔子在《论语·为政第二》中言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后世以其四始六义之诗题材为滥觞及“诗言志”之思想内核,兼至社会安定,礼法有序,披泽万民之社会功绩而奉为五经之一,今人于此亦是获益良多:史学家可略窥半信史时代诸多风貌,文学家追本溯源至此方得渊源,思想家于字里行间便知大同小康之世,礼乐大家更是倾醉其中,我辈俗人尚且有洗髓易骨豁然廓清之感。好书于此,方得始终。
古时限于承载文墨之本匮乏不便,故书多言简意赅,字字千金,文本虽陋,然意旨深远,故有《易经》区区篇幅而博纳万物,通晓古今;《老子》五千言引得后世作注考证,自成一家。现之所谓著作等身,亦不过五千言足矣。
横竖成字,连缀成文,文字有灵,衔袂无邪。为文著述,首重思想,中心动摇,则文风浮荡,则不以益而遗,故要下笔有千钧之力,不失法度,切中肱骨,不易一字,其后则论修辞等。而今浮夸盛行,文字呷戏,风格轻佻,大家之作,尚可一观,然却多被束之高阁,敬而远之,网络消遣之作,反倒成口舌不离,闲谈之资,岂不让人寒心。现今虽已离“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之时代相去甚远,然古人之风,心意慕之,大家风范,不敢稍易。
于是,内则推孔言“思无邪”,外则重《易》类词约意丰,所以成经典。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少时常以北宋理学家张载之横渠四言自诩,又加之“学而优则仕”之言,自是发奋读书,期许遍览名家,以求登堂入室,学有所成。虽出身苦寒,然不甘碌碌。所幸长辈中有读书爱书者,多有收藏,虽不甚多,且益多古卷,繁简未分,排版不若今日之清朗,也使我大喜过望,至于手不释卷,挑灯夜读,便是常有之事,及至今日,已成自然。
承
幼时懵懂,于艰深晦涩之书自是寥观大意,不求甚解,而四卷本《西游记》成了难以释怀的美好。与神魔志怪之中体悟人性善恶,自有常道。那时虽无施笃姆笔下《茵梦湖》的梦幻般的纯真,也不曾有鲁迅高尔基童年的冷冽艰涩,简单的记忆恍如曹文轩拈出的一个个小人物活脱脱娓娓道来,那一阵阵的麦浪在阳光下蒸晒出香甜的氤氲气息,在夏日的西瓜和冬天的红薯中度过我曾经挥霍的过往。多年以后,我站在那曾生长了童趣和丰收的土地边想起我细数的时光,我依然觉出我的幸福。之后,我便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远走异地,在沿海之滨的宁波度过我跌跌撞撞的学习生涯。于懵懂之中所获虽只是一鳞半爪,不成系统,然内心深处的慎独之道,立业之心亦是蠢蠢。合则“修身齐家”之言。
我在灯下回忆我的过往,昏黄的光笼罩我的全身,朦胧的影子摇曳出一出老旧默片的开场,四面白壁,而我心旌荡漾。外面滴答的雨声断断续续在浓稠的黑夜划出横亘的线索,像时间的轨迹,不可捉摸。在异乡之地,因着性格的孤僻,便以书为伴,以墨为媒,以笔达意,以字传情。文学成了我倾诉与寻找寄托的又一故乡。
我曾连续三日早晚闷在书店只为看完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朦胧中看到所有如皲裂的玉器斑驳出丝缕的摧折之美;也曾为沈从文《边城》中的翠翠落下惋惜的泪水,一出折子戏的起落,我却不是你生命的主角;阿来的《尘埃落定》中的荒诞无稽何尝不如加缪的《局外人》震撼人心,阿来不是一个救世主,但他用这种情怀拯救着迷失的人们;杜甫的悲天悯人与李白的豁达豪放交织成我三日绕梁的思索……
习惯了独自一人的行走,有时抬头望望辽夐的苍穹,还是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龄,却已开始触摸人生的思索,书本中林总的启示,因着力透纸背的文字冲击着我的可塑的意识形态。那段时日,平淡如水,有落日倾斜的余晖撒在心头,照亮满心的向往。
转
伴着对于文学的热忱和对于文字的向往,我叩开图书馆典雅古朴大气恢弘的图书馆,在书本间抵触触及心灵的方块。
老旧的建筑,爬山虎蔓延的墙壁,大红朱漆,夹道的法国梧桐与银杏,大片的叶子在风间打转。第一眼,我便爱上它的美,老旧默片的醇醉。于是,闲暇之余,图书馆成了我最佳的休憩之地,有寒来暑往,有雨雪冻霜,然而总有一股温暖透过书本透过氤氲的空气透过漆红的木椅涌进内心。
海明威、君特·格拉斯、黑尔曼·黑塞、托马斯·曼、加缪、波拉尼奥、三岛由纪夫、大江健三郎……国外的文学渗发出浓重的异国文化,在段落间书写的异国风情,在文字间撞击着灵魂交织的火花,善与恶之间的泾渭分明,美与丑的异象凸显。我总相信,人类的情感应该和诗歌一样,无论在大陆的哪一个角落,也无论传承着怎样的文化,或者说着如何的语言,美的感受是无差异的。
转折的契机也许只是午后的一粒尘埃,历史的脚步轻轻落在我的心间。不只是恢弘的历史横亘的巨幅画卷倾倒于我,那一代代皓首穷经笔耕不辍的大师更是使我心向往之。他们曾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也曾史海徜徉,谈笑风生;他们默默无闻,穷尽一生,试图寻找历史的规律;他们脚踏实地,眼望星空,希冀把握命运的走向……顾诚的严谨务实,梁启超的锐意进取,钱穆的孜孜不倦,陈寅恪的卓尔不群,张荫麟的质疑创新,吴晗的勇于担当……历史为骨,文学为脉,以大气魄大手笔,书写华夏千年灿烂文明之基。
文史不分家。文学有其天马行空,然要以历史为基础;历史有其实事求是,然要得文学之神韵。相得益彰,方显文明之魅力。
唐代史学家刘知己所谓“史才”、“史学”、“史识”三长,实为古今之独创。然一以贯之的治史精神却更为的难能可贵,前代大师的人格操守和求学精神熠熠生辉。我若为学,当效先人。
治心为上,治学为次,方为修身。
合
孔氏第七十三代直系传人北大教授孔庆东先生有过论断:熟读经典五十本,百家文本具可览。先秦百家,遗存虽不俱全,版本参差,出入有别,然义理可观,大致无差。古人之智慧得究天人之际,窥天地之造化,自然之法则,亦社会之法则,故用言虽古,然有放之四海而皆准之能。
虽才疏学浅,常返躬自省,发屈子之天问,作歧路之叹悔。文学之竭泽,实是思想之匮乏;非瑰宝之不弃,实是人民之罔闻。中华文化,贯通古今,有字之言载于书籍史册,无字之言身教言传。
文字以其偏旁象形含纳万物义理,以其连缀之句传情达意,以其勾陈之文承载天地,其灵有血,其意无邪,故曰文字有灵,衔袂无邪。
因为活着,所以温暖
文 | 金鑫红 [ 浙江师范大学 行知学院 ]
不必转身,不必张望,但你知道总会有一张电幕瞄向你的方向。“老大哥”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你。所以你告诉自己每一件事都要考虑过千遍万遍,确保不会有任何不妥才能执行,却不想他们连思考确认的机会也不愿给你。久而久之你遮掩起人性,你忘了勇敢,害怕犹豫,拒绝思考,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你甚至忘了你自己。《1984》中描述的便是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社会,没有自由,没有梦想,与其说它可怕,我更愿意称之为冰冷,绝望至死的冰冷。
在我心中被人性柔和光茫所笼罩的社会,不论如何,都会是真实到令人温暖的。所以我不想用“活着”来形容在那个社会行走着的人们。他们是行尸走肉!
人性相关的东西大抵多得数不清,而渴望自由、梦想与爱怎么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世上的人多是追求自由的,身体上的亦是精神上的。肉体上的折磨多使人痛苦,精神上的禁锢更使人崩溃。某种意义上来说深受肉体上折磨的西汉史学家司马迁丧失了一些身体上的自由,但庆幸的是他拥有自由的精神世界与其的信念。基于此,《史记》才得以流传下去。
高中时有幸听了作家戈悟觉先生的讲座,淡及的多是他一路走来的坎坷经历,其中有一段时间他身为记者想言他所想却不被允许,十分苦闷崩溃。我想言论自由亦或者说是思想自由都被人否定时,你又能对你所身处的这个当下的社会有什么奢望呢?这是从人性上、根本上的不被肯定,尽管不愿相信,但小说中,1984年的大洋邦,那时的“英社”就是一个充满绝望不允许希望的社会。冰冷地触不到一丝温暖。身处在那个社会的人们害怕思考害怕怀疑,质疑的下一秒就先他人一步否定自己,让自己沉沦至冰冷的深渊,哪怕麻木,窒息也不敢去想。
我知道也许有些事情不去想,永远也不会犯那些所谓的“错"。小说中的“思罪”、“思想犯”初入我眼时硬是有股压抑窒息之感。倒不是因为这些字眼过于遥远沉重,只是我觉得思想这种事怎么也不该被称为罪,我们肯定真理存在的同时也说着“真理有其存在范围”的话语,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思想是完全错的,充其量只能说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我也相信没有人生来就懂何为正确何为错误,实践检验真理,同样适用于思想,若你不去思考,不去触碰真实与虚假的界限,不去亲自揭开善恶、对错的真面目,那你的那些所谓一直以来都正确的思想又怎么能正确得那么理直气壮?人类不是完美的生物,是会犯错,只有一个人活着并且思考,真正从我们所身处的社会中用双手检验思想,才是该去做的吧。也只有真实触及那样的世界,你会渐渐发现那些属于某些领域的词汇并不是遥不可及,当你发现它们正悄无声息却无所不在地在社会展开时,你就会触及到那种温暖,那是通过实践证明这个世界与你思想中的有何不同后,更进一步了解它、爱它,所触及的最真实最炽热的温热。可悲的是,1984的大洋邦,那些残忍的极权主义者为他们自身的利益而伪造出一个虚伪至极乌托邦。他们自私地将绝望的冰水泼向人们,禁锢思想,磨灭人性,冷却人们对生的渴望与那渴望触及世界的火热,他们用“两分钟仇恨节目”迷惑人心,使大家成了无法控制情感的人,用“思罪”“思想犯”这样的词恐吓人们,禁止他们的多余思考,又创造出“新语”,进一步阻止人们思考的步伐。他们遵循自己的私欲把这个到处都是破绽的社会构筑成理想社会,他们用谎言打造谎言,用假象包装历史,并乐此不疲。他们还否认爱、否认情感,企图用科学、用药物去磨灭一切,但客观事实是人类有复杂的感情,并不是实验用的白老鼠,企图用科学来满足私欲控制人类的情感以及性实在太可笑了。
刘瑜在《民主的细节》中说道“政治它作为一种公共生活方式,拥有无可泯灭的人性”,而也就是这样一部政治寓言小说,让我懵懵懂懂地在难以着力的政治海洋中,摸索到了人性。
这份感悟与触动像一颗积蕴深厚的种子,在大学这一特殊的时期有所萌动。一度以为只要有一颗勇于前进的跳动的心,就能够活出不一样的自己;一度以为只要活着,坚持着,就能够触及令人渴望的温暖。后来看过了很多人,经过了很多事才明白,活着不仅仅是这样。它不仅是心脏的跳动、生命体征的维持,更加是融注梦想滚烫血液的全新征程。
前不久一部热映的《疯狂动物城》重新点燃了我有些冷却的梦想,也莫名让我回想起《1984》。套路摆在那里,我却依旧为之深深动容,只因“梦想”二字,我终于找到失落的“活着”所缺失的那样东西。伴随着激情无限的音乐,片中“每个人都有无限可能”的口号让我不经起了鸡皮疙瘩,无论是从小立志成为警官的兔朱迪,还是成年后狡诈世故却依旧不忘初心的狐尼克,我都要向他们致敬,为他们最终没被辜负的梦想,以及呈现给我们的充满自由与可能的Zootopia。活着,该是这样有梦想地活着。我想,也只有当我怀揣着我的法律梦,当我梦想成为一名充满正义、敢于为群众与社会发声的检察官,当我为这个遥不可及却依旧令人心动的梦想奋不顾身时,这才是最真实、有血有肉的我吧。
撇开 “这是个怎样的社会”这个问题,无论是我们还是《1984》中的温斯顿、朱丽亚、奥布赖恩,或者是《疯狂动物城》中的兔子和狐狸,我们仅仅是存在于这个社会而活着。而活着,也就那么回事,掌握自己的灵魂,绝对不渡让给任何人,不被支配、不做附属,宁愿被真实的痛苦和烦闷折磨也不要虚假的幸福。然后相信自己,把握梦想,用自己的身体去触碰最真实的存在,用自己的意志去追逐最温暖的未来,这样哪怕伤痕累累,哪怕是在严冬,你也会感到一股热源源不断。这就是真的活着,依存于自己的意志,带着自己的梦想,活下去。
因为活着,所以能够触及真实的温暖;因为有梦,才有了对抗一切的力量!
虽千万人吾往矣
——谈贾宝玉的“新人”孤独
文 | 杨洁 [ 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 ]
那是几百年前的时空,也是另一个世界的悲欢离合,那些种种似乎与我们相总是隔得太远太远。但是,你可曾在怡红院的芭蕉下为这样一个男子流过泪?他会“无故寻仇觅恨”,他思“盈盈烛泪因谁泣”,他叹“禅心已作沾泥絮”。可以说,就是这样一个直率真实的贾宝玉,使我在品读《红楼梦》之时最感孤独之情,最生怜爱之心。
众所周知,孤独就是生命个体和与其密切相关的外部世界相疏离时,生命主体所意识到的那种与他人无法重合的特殊感和悲凉感。同时,由于孤独体验是建立在个体对整体的疏离的基础之上的,所以孤独本身也就蕴含着巨大的创造价值,这种价值主要就表现在它的独创性和自主性上。而独创性与自主性正是艺术的生命,这也恰恰说明了为什么伟大的艺术创造者总是不可避免的孤独者。
在文学作品中,孤独实际上是普遍存在的,但是每个作家想要传达给读者的孤独却是不尽相同的。同样是写孤独,鲁迅的孤独是绝望且坚毅的,周作人的孤独是唯美且颓废的,沈从文的孤独又是温情且富有诗意的。《红楼梦》同样向读者呈现了一个无处不在的孤独世界,但是这个世界由于特定时空环境的定位,又具有其存在的特殊意义和独特价值。
在《红楼梦》的世界里,孤独既是在其乐融融的日常生活中呈现出来的,也是在饮酒作诗之间书写表现的,更是在颓败衰亡中倾诉寄托的。这个世界的孤独既是生活化的,又是诗化的,既是接近人们现实欲望的,又是具有形而上学的意义的。主人公贾宝玉可以说是《红楼梦》中最为孤独的人物之一,以他的存在展示着对人世间的讽刺和远离。
首先,贾宝玉是封建等级制度的反叛者。他摒弃了男尊女卑的等级观点,挑战了“男刚女柔”的角色定位,否定了“男人应该事业有成”的性别角色要求。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他与仆人的关系也并不像一般主子一样非打即骂,而是与仆人平等相待,如在“撕扇子千金一笑”中,为了搏晴雯一笑,不惜撕毁几把扇子,充分地体现了他平等待人的思想。他对社会低层的丫鬟和艺人有着深深的同情和关怀:与出身卑微的戏子蒋玉菡以及家境贫穷的柳湘莲称相交甚好、惺惺相惜,对备受欺侮的女仆们百般呵护和怜惜。这种蔑视封建等级制度的新看法必然不被封建势力所允许,所以宝玉常常被逼与官场打交道,熟读四书五经,而最令他感到价值上孤独的是周围与他“没大没小”的丫头都被封建势力无情地扼杀了。他反抗等级尊卑,却又无能为力,他感受的就只有孤独。
其次,他是封建道德的叛逆者。贾宝玉属于封建伦理道德下的“另类”,他不愿意走一般贵族子弟所向往的“学而优则仕”、“为官为宦”的传统人生道路,他骂那些热衷于八股举业、功名利禄的人为“国贼”“禄鬼”。他对儒家文化权威表示怀疑,认为“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他生在一个后继乏人、日益衰败的荣国府上,被寄予复兴家族的厚望。可是他偏偏又无法践行家人所期许的封建道德,在婚姻爱情、生活追求和人生道路等方面,都表现出一种不受约束的崭新追求。他接受了贾母的疼爱、贾政的苛责毒打和姐妹们的规劝,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仍然视仕途举业为国贼禄蠢,以文字酬和为哗众取宠、欺世盗名。他喜欢那种脱离封建官场的自由自在的闲散生活,想要做一个“富贵闲人”;他拒绝家族对他婚姻命运的安排,而倾心地热恋着志同道合、知己之心的林黛玉。他的思想行为和价值取向与当时的社会格格不入,种种行为都表现了他是一个贵族家庭乃至封建道德的叛逆者,是革命前夜的“新人”,这种“新”是对自由的追逐,是对人性的渴望,是对真的探寻,是对爱的呼唤。同时,这种“新”在时代的背景下也带有深刻的孤独意味。贾宝玉受到时代和自身所处社会环境的局限,找不到未来的可行出路,他要摆脱封建道德的桎梏,但他又必须依附封建贵族所提供的锦衣玉食,这就使他的思想具有严重矛盾性,处于中间带的孤独境遇当中。他的理想追求无疑是对封建道德和价值的否定,但这种否定却又十分的含混和不彻底,并处处被封建势力打压,带有浓厚的伤感和孤独。
宝玉作为得风气之先的孤独者,在探索的道路上,他看不到前行的路标和扶手。人生如梦,梦如红楼,衰朽的封建社会在梦境里延续自己的鼎盛繁华,企图以自欺欺人的方式对抗时代的洪流。而当很多人还沉浸于这空幻的梦境中纸醉金迷时,以宝玉为代表的新人却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封建社会的黑暗和毁灭,感觉到了繁华盛世只不过是封建社会的回光返照,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宝玉从人性的深度宣判了封建正统的穷途末路,个体需求与群体规范已然分离,封建伦理因无法关怀和疏导个体生命情趣而难以为继。可是,该如何战胜旧世界的束缚,到达新世界?他们无法回答。所以,精神孤独成为他们普遍的时代特征。
宝玉所代表的这样一个“新人”群体,是处在旧体系未完全崩溃而新体系未完全建立之间的尴尬的灵魂——他们陷于彷徨与迷茫当中,却没有人可以给他们指出一条明确的道路。这种梦醒了无路可走的孤独是感到人生有限、宇宙无情的无奈和苦痛,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寂寥。他们绝望但又找不到现实可行的出路,一种孤独感和幻灭感散发着浓郁的感伤气息,充斥在他们的人生道路之中。
盛筵必散,万物成空,繁华落幕后是掩藏不住的沧桑和孤独,故书中写道,“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好了歌》及甄士隐的注解无疑概括了繁华中的衰败,热闹中的悲凉。“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家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这首歌写尽了人们对功名、金钱、权势、情色的追求都是徒劳无功的,这一切在永恒时间的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人们所做的不过是黄梁一梦,“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无论是儿孙满堂,还是金银满箱;无论是封疆列土,还是娇妻满房,最后都只能落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个体所面临的只有无尽的宇宙孤独。所以当人把全部的人生意义倾注于物质生活时,就会迷失自我;当人从物质生活中抽离出来再审视现实世界时,就会感到刻骨铭心的孤独和绝望。当一个人从生活的苦涩中体味到深刻的孤独时,他才能真正明白生活的价值和意义,从痛苦中把握生活的意义。
当芸芸众生历尽沧桑回眸的一生时,对自身身份的认可会产生难以名状的焦虑感,对美好事物的毁灭会有种恍如一梦的悲凉之感,因而也就有了人生如梦的迷茫与孤独,“虽千万人吾往矣”便是对宝玉“新人”孤独者的最好诠释。
你的羽翼曾震醒我的梦
——感怀《庄子》
文 | 武计苓 [ 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学系 ]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你。你好像是一泓静卧在沙漠荒原里的清泉,让长途跋涉的旅人得到了新生;你好像是一盏深埋在迷雾里面的灯塔,让颠簸在人生海洋的小舟躲过狞笑的礁石;你好像行脚僧人口中喃喃不清的歌谣,悠远而苍凉,见者肃然,闻者慨然,人们悄悄地落泪,又恍然间大悟……于我,你幻化为一张羽翼,时而雄悍有力,那是大鹏的巨翅,时而温柔梦幻,那是蝴蝶的翅膀。你在我梦中以各种姿态翱翔,你的羽翼曾震醒了我的梦。
你是庄子。你用两千多年的时间去做一场梦。时光氤氲,岁月流转,你梦到了蝴蝶,我却梦到了你。时间模糊了你的面容,掩埋了你的肉身,将一切归零,不留一丝痕迹,我无法去追寻你。而唯独万万幸之中,你留下了《庄子》。于是,每个落雨的晚上,手捧一卷《庄子》,你的灵魂便漫过时光的流水,给我启迪,赋我智慧。窗外小雨淅淅沥沥,一切的宠辱得失,莫不像远处被夜色淹没了的灯光,无处觅踪迹。何不去做一场梦?
在梦里,我曾经不解你,排斥你,甚至奚落你,但最终,我像虔诚的信徒皈依了你。你云淡风清的言语中,有着一种治愈的、发人警醒的力量。
“人且偃然寝于巨市”
《庄子》上记载着你的一则故事。你的的妻子去世了,好友惠子前来吊唁。惠子本料想你会痛不欲生,嚎啕大哭,毕竟你一生窘迫,晚年丧妻,岂不更是雪上加霜?没想到惠子进门之后,却发现你坐在地上,像簸箕一样地张开两腿,正在用手敲打着放在两腿中奖的瓦盆,还边敲边唱歌。惠子先是感觉诧异,以为你是不是因为太过悲痛而精神失常了?在确认了你并不是这样的时候,惠子的愤怒之情不能自抑,他劈头盖脸地将你训斥了一顿:“你的妻子一生跟着穷困潦倒的你,为你生儿育女,陪伴你老去,如今她受尽病痛折磨撒手归西,你不仅不悲痛,反而敲着盆唱歌,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没料到不寻常的你并不接受这样的批判。你平静地对惠子说:“我不是不难过,但是想一想人最初本来没有生命,不仅仅没有生命而且没有形体,不仅仅没有形体而且没有元气。夹杂在杂草之间,变得有元气,由元气又变而有形体,有形体然后有生命,现今又变为死,这就和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一样。”你对我说,人且偃然寝于巨市。即是说,人已经安然地寝于天地之间了,不应该再去打扰,再去做惶惶的哭泣,而是应该顺应变化,默默地祝福和祈祷。
我想起了我的祖母。一去十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自祖母走后,我逐渐养成了夜行时候仰头看天的习惯,确切的说,是想看星星。如果夜色正好,能在喧嚣不夜的城市看到几颗星星,心头便深感欣慰,当然,若逢阴雨天气,看不到星星,也不会因此而失落。
老家的夜晚是真正的黑夜。只有每户星星点点的昏黄的灯光。儿时跟随祖母长大,印象中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夏天夜里,倚在祖母身边,在村子中的高地上乘凉。祖母喜欢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一些志怪传奇,还会用手搓好了快要成熟的麦穗,吹了皮,送到我的嘴里。吃饱了后,我躺在凉席上看漫天的眨眼的星星。祖母指给我,这是“姜太公钓鱼”,那是“锅星”,那是“勺星”……
祖母走的时候我才15岁,我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突然的消息,从在学校接到电话那一刻就开始哭,我被接回家时,朱红棺材已经钉上了钉子。我扑通跪在堂前的麦秸秆上失声痛哭。上个星期祖母还要答应我周末要给我烙饼的,怎么能突然就走了呢?我戚戚惶惶地哭泣,好几次希望老家的转角能够再次看到祖母背着一篮子的猪草回来。不可能了,再也找不到了!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的死亡。我难过,我伤心,我无法自拔的原因是我不知道祖母去哪里了,为什么要离开我。
十年过去了,春节回家再次到老家贴春联,看着老家的院子已经荒草凄凄,早已物是人非。心里怀念,但却多了一分坦然。这种坦然不是被时间稀释的痛苦,而是发自内心的明了。
我想到了你,庄子啊,你真是一位伟人。我花了十年时间才能做到的坦然,你在当时就能做到,你是何等地超脱呢!是的,你说的很对,人是自然的产物,理应顺应自然,生老病死也是自然。你的妻子,我的祖母,她们不过是安然地在天地之中睡着了,又重新回到了原点——我们每个人都会回到原点,这不需要忧惧,也不需要戚惶。
现在,当我晚上从图书馆回来,背着书包,若逢夜色正好,便能看到几颗星星向我打招呼。我的心里总是升腾着一种坦然的暖意。
“心斋”
“滴——”一辆汽车对我发出了怒吼,转而擦身而过,甩给我一路的尾气和冷风。
好险!我惊出了一身汗。
最近这么几天为了一场很重要的面试,总是魂不守舍,焦虑不安。我痛苦,我感觉我是在进行一场赌博。而想到赌博,庄子先生,我又想起了你给我讲的故事。
你通过《庄子》告诉我,三个人赌博,以金相赌的人,往往较之以瓦、钩相赌的人更容易输,因其心念完全在金之上,患得患失而精力分散。而若不被外物所惑,潜心其中,则能到达一定的境界。就像一个很会雕刻的工匠,他刻出的作品跟真人一样。问其秘诀,工匠说,心要“守斋”。守斋三天,就不会想做出之后会有什么赏赐;守斋五天,就不会想会不会有人来称赞我技艺超群;守斋七天,就全然忘记了自己。
而我呢?过于关注外在的结果,让自己如此患得患失,岂不是本心没有“斋戒”么?
现代生活物质丰富,欲望也跟着膨胀。我给自己的胃吃了很多荤腥,也给自己的心灌上了各种各样的欲望。刚才的我自己难道不是以金相赌,过于关注输赢的那个人么?佛家提倡吃素,会使身体轻朗,对万物也会抱有一种敬畏之心。何不给心也吃个素?去掉过多的欲望,不去关注外在的结果,轻装上阵。只有拿得起,才能放得下,只有清除掉心中过多的垃圾,才能腾出更多给自在和美好的空间。我心一下子轻松了很多。我对两千年前的你,抱有深深的感激和敬意。
“无用之用”
是的,如我所言,我曾经不解你,并奚落你。《人世间篇》中讲到你和弟子们外出,看到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树身粗壮,树高百尺,树冠如巨伞,十分显眼,想必此树已经有千年之久。你在此树前徘徊良久,但匠人却不屑一顾。你问匠人道:“这般好的木材,为什么不砍伐它,制成木器呢?”匠人说道:“此树是一种不中用的木材。用来作舟船,则沉于水;用来作棺材,则很快腐烂;用来作器具,则容易毁坏;用来作门窗,则脂液不干;用来作柱子,则易受虫蚀,此乃不成材之木。”你恍然大悟道:原来此树因不成材才得以免遭斧斤,保全性命到如此长寿。人也一样,身上有跛疾,道德有残疾的人,是不成才之人,也能保全性命。所以,大材有大用,小材有小用,无用之材有无用之用。而其中,“无用之用”才是最大的用处。
在这里,我奚落你的自甘堕落,你不像孔子,虽一生多磨难,但依然不泯一颗入世之心,而你,为了苟全于乱世竟然如此自暴自弃。
后来,我逐渐体察到你的悲苦。你在表面上如此排斥政治,但是在内心里,你也是同样有一颗热诚的报国惜民之心啊,否则,你怎会怒斥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呢?一定是统治者的昏庸,浇熄了你的烈焰,使你既不像孔子一般“待价而沽”,也不像犬儒主义者一样“动物般放任”,而是缓缓地叹息,静静地出世。
而你却从另一方面启示了我。作为师范学校的学生,未来的老师,始终不会忘记自己的天职。教育学生的教师,不应该是择木而取的匠人,而应该是照看园林的园丁。
而我要做的,不是某种单一树种的园丁,我要做的,是一个大森林里面的园丁。
何必强求所有的学生都往一个方向去发展?何必用一把标尺来衡量所有的学生?何必用成人的标准来判定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无用?何必把一个个学生都培养成学霸?我看见他有体育特长,我看见她有音乐天赋,我知道他爱好文学……何必以考试为标杆,将学生特长的萌芽都修剪去呢?有的孩子愿意做一朵安静幽香的小花,那就去做吧,我会给你筑起藩篱,防止风沙;有的孩子愿意做一棵挺拔的大树,那就去做吧,我会给你充足的雨露和阳光;有的孩子愿意做一条藤蔓,那就去做吧,我知道你兴趣广泛,我会给你扫除障碍,让你越攀越高,越走越远…….
庄子先生,小花有小花的清幽,大树有大树的挺拔,藤蔓有藤蔓的柔韧,你的“大材有大用,小材有小用,无用之材有无用之用”理论,虽然我不能赞同,但你却在另一方面启发了我,什么是教书育人,怎样去教书育人。
一本《庄子》,多少次合上又翻开。你的思想,正如南怀瑾先生所言,是中国人“精神药店”。多少次你给我启迪,唤我深省,医治我因过分执著而产生的痛苦,让我的心从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超脱开来,到云外去呼吸新鲜的空气。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你。你不像是当头的棒喝,让人在余痛未息之中顿悟;你不像是云外的鸡啼,让人惊醒却不知何处觅踪迹;你也不像是温情脉脉的教诲,等到悟得,只剩下两鬓白霜而已……于我,你像是一扇五彩的羽翼,时而如大鹏的巨翅一般雄悍有力,时而如蝴蝶的翅膀一般温柔梦幻,你的羽翼一挥,剧烈地,或轻柔地,震醒我的梦。
庄子,《庄子》,我愿与你再梦一次,你梦蝴蝶,我梦你。
群山之巅的浮世绘
——读《群山之巅》有感
文 | 沈舒昕 [ 南京师范大学 教师教育学院 ]
最近读了迟子建睽违五年后的又一长篇力作《群山之巅》,本书以倒叙方式描写了北世界龙山之翼龙盏镇三个家族三代人以及十多个小人物跌宕起伏的人生轨迹。作者以辛欣来玷污“仙女”安雪儿后的逃亡与追踪为主线连缀全篇,加以形形色色的人物的副线穿插,以“去中心化”的方式展开了群山之巅的“浮世绘”,不集中笔墨描绘单一中心,而是气势恢宏地群像式展开,我领略到了每个角色各自“群山之巅”的风景万千和浮世种种。
浮世生死之绘
迟子建为我们构建了凌驾于现实和理想之间的一片时刻发生着生与死的故事神奇的土地,神性和魔幻童话色彩交织,在此因果轮回。龙盏镇是一片埋藏着死亡种子的土地,小说以屠夫辛七杂开场即为一种死亡的隐喻,作者也描写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王秀满身首异处,安平枪决处死犯人、安大营沉尸格罗江、李素珍丈夫煤气中毒等等,死亡叙事带来一种别致的神秘感。
我觉得关于生死之绘,最具典型性的就是彰显着浓郁的神性色彩的安雪儿,她身高奇特并且能与自然万物对话,“我心里装着好多风,我吐出风儿,和自己说话呀。”她天赋异禀具有刻碑的好手艺,更为神奇的是,她可以透过自然界诸如云的变化种种现象预卜人的生死,她就是生和死的完美交合,一方面她可以从无生命的物体中看生并与之交流,另一方面她又可以从中看出死预卜未来,因此村人对她敬畏爱慕,奉她为“安小仙”。
如果说安小仙那儿的预卜死亡更多的是浪漫童话色彩,那么他的父亲安平和情人李素珍则近距离接触着阴森可怖的死亡,但同时作者又以魔幻方式给了我们冰冷中的温情。安平处死的犯人履行诺言化作一只鸟儿,给安平唱一路的歌;报恩的老狼闯入法场上为救过它的女囚松绑。李素珍作为亡者理容师,遇到了化作花神的死者笑出了声……迟子建用闪烁着神性的光辉的力量揉合了生死,因果轮回、天地有灵的信念被一遍一遍证实,龙盏镇的村民对安雪儿神性的崇拜,日常点滴随处可见的信仰和崇敬,都践行着“万物有灵”信念,比如辛七杂认为“屠刀也得吃喝,也要睡觉”。这片土地上人性的丑恶制造着罪恶残忍的死亡,但同样的人性的善良也享受着生命的因果轮回,因此龙盏镇的人们才能世世代代地诗意地栖居于此。这样一种带着孩子气的童话色彩结合着带有森森寒气的非现实灵异现象,归于作者出生背景赐予她的信仰体系以及她对于人性本能的灵敏捕捉,才构成了《群山之巅》最独特的气质。
浮世绘善恶之绘
“一个善恶交织的世界,才有了人的幸福和痛苦,才有了双足陷入恶之河的泥淖,却向往岸上纯美人性花朵的良心未免的人。”小说后记有这样一段话,为我们描绘了太多的善与恶,自然也带来了宽容和救赎的主题。
我在读到这里的时候,就想到我始终是觉得世界上没有坏人或这好人之说,只有做了坏事人和做了好事的人的,唐眉、林大花等人物无疑就是善与恶最无奈的交融。我觉得她们始于善,经于恶最终归于善,历尽铅华落得终身的悔恨和遗憾。善恶之绘彰显了宽容与救赎的主题,书中人物在救赎着他人,更在自我救赎。
唐眉天性本善,但为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妒意滋生,给好友陈媛下了化学试剂,唐眉把呆傻的陈媛接到身边悉心照顾,甚至做了绝育手术来赎罪;而林大花因为安大营为救自己牺牲后悔莫及,变得忧郁和伤感,从此沉迷于黑夜和黑色,声称要和自己过一辈子。二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救赎,洗涤自身的罪恶。与之相比,李素珍的过错则是一场意外。李素珍由于内疚,在法院判她无罪的情况下坚持上诉要求坐牢,以此为自己的过失罪孽赎罪。作者在李素珍身上寄托了自己对人性最基本也是最高尚的道德要求,这是种人性制高点上的救赎,我觉得李素珍是真正站在自己的“群山之巅”的角色之一。无论因恶而起,抑或纯善之为,善与恶相生相灭,纠缠交织,唯有通过宽容与救赎才能实现。
此外,作者脱胎于对传统伦理道德的尊重和敬畏但又不为其束缚,展现出悲天悯人的人道主义者的最宽达胸怀。
我觉得可以以本书最重要的主线辛欣来之案作为例证,在传统道德价值观中,大部分人对于辛欣来的罪行是难以饶恕的,然而作者在此处表现了她对于道德越界者的最大程度宽容和理解,她拥有对传统道德体系的反思,以张开怀抱接纳的姿态表达了对所有生命的尊重,无论他行善抑或作恶。
无论是受害者安雪儿的父亲安平还是镇上的人们,虽然仇恨让他们多次冲动,但最后关头,安平以一种拔群的理性彰显出对于生命的尊重,他选择让辛欣来选择自己结束生命的方式,给他个人对于命运的掌控最高程度的尊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书中展现的群众对事件理性的两面分析,可以说是颠覆传统思想价值观的,作者以人文主义情怀表现的悲悯精神是极其少见的。
作者没有回避善恶,而是采用一种温柔的方式淡化丑恶,救赎罪恶,即使作恶皆源于不幸:被误解的辛开溜、被嘲笑的辛七杂,被孤立的安平、李素珍等等,即使是触碰道德高压线的几段反伦理爱情也得到了作者的理解和宽容,诸如唐眉和汪团长、安平和李素珍。这些人在追寻自我意义和实现生命价值时,或多或少触碰了善恶之交的道德底线,他们苦苦挣扎着禁受着心灵的拷问,努力寻找符合道德准则的路径以求解脱,作者完美地以善意和温情的胸怀,让他们追求幸福的权利在此得到最完整的尊重,人性的原始本能和欲望受到了最大程度超越伦理道德的终极关怀。
浮世新旧之绘
《群山之巅》在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氛围下蕴含着现代文明和传统文化激烈的碰撞,显示出了对新旧时代产生冲突时的敏锐反思,对于中国传统习俗的认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眷恋和追念。
迟子建描绘的不是一个封闭的古老的仅有浪漫的童话色彩的北中国,更是一个开放的被社会发展洪流裹挟着被迫前进的乡村,这里有太多影射现实新闻事件的素材,整容、同性恋、嫌疑犯屈打成招、部队和干部的腐败权钱交易等等……
然而,当一些人在时代洪流中被冲击地晕头转向迷失自我时,被裹挟着的人当中有一批誓死捍卫传统的“卫道士”,比如集体自杀的他们。
在国家的火葬政策颁布以后,龙盏镇的老人们抗议无果,决定“集体自杀”,以求在施行火葬前以传统的方式带着棺材入土,做棺材的李木匠最后如愿以偿躺在了他亲手打造的棺材里,老人们无不泪垂地绕着棺材走了一圈,他们唯有用这种无力的方式与时代前进的力量抗衡,然而他们的呼声微乎其微,他们垂泪,与其说他们是与死者作着最后的告别,不如说是与传统葬礼告别,向着属于他们的时代的告别。
与新时代告别的除了传统丧葬制度,还有一批手工艺者,作者饱含感情设计的一批角色都有着一门民间手工艺,辛七杂、王铁匠、李木匠、绣娘、安雪儿,他们所从事的手艺已经在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了。作品中他们热爱自己的手艺如生命幸福地陪伴着手艺,屠夫辛七杂和其屠刀相依为命,给屠刀吃喝、给屠刀盖被子,亲密无间。绣娘拈着绣花针,描龙绣凤以这种方式定格她深爱土地上的荷花鸳鸯、牡丹蝴蝶、明月彩云、溪流红鱼……然而现实中像他们一样的一批手艺人却在艰难的时代夹缝中苟延残喘。
龙盏镇是个有人情味儿的地方,这里的故事是有温度的,这些手艺人靠着自己的手艺过着自己的日子,也温暖着邻里的心田,比如绣娘,看淡钱财,有人以物抵资,她也高兴。民间艺人们高超的技艺和高尚的情怀展现在我面前,我可以感受到作者沧桑的笔触下,是作者对消逝着的手艺和手艺人挽歌式的致敬,无奈的是,这些留不住的不仅是他们的手艺,更有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和情怀,这些都是那个时代的人撕心裂肺也留不住的,是这个时代人缱绻眷恋难以触及的。
看不见的东西在消逝着,然而脚踏实地的土地也在发生着悄无声息的变化,当现代文明对自然环境肆意破坏“如同砍掉腿”来发展,唐汉成挺身而出,守护龙盏镇自然环境。作为镇长,他是这样一个理想化的守护人,是振臂高呼的先驱者、发声人,竭力护住这一方百姓的好山水。这是作者对于当代人类在贪婪逐利的欲望驱使下肆无忌惮的破坏自然的有力责问。
当我合上书页,生与死、善与恶、新与旧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延续着,白马行走在月光中,神灵在泥淖与白雪间沉浮,群山之巅,风景独好,故事没有结束“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孤独和无力感,尽付予这白茫茫一片天地,好不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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