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发表于 2016-7-5 13:56:05

“黄河情韵·草原书香”征文大赛优秀作品展示(三十二)之周斌

沙 河 文 艺

黄 河 人 家



      一座山,就像一堆烧软了的蜡,努力地往下坠。
      太阳露出脸,象一张烧红的透明圆饼,踟蹰着不肯出来,突然,跳一下,在山峦上旋转,又像静止在那里。
      几个后生,守在猪圈门口,主家正在往外赶年猪,猪仿佛知道大限已到,蜷在里面不出来。媳妇递过一根绳,主家绑在腰上,猪凄惨地嚎叫着被拽出来。两边跃跃欲试的后生猛扑上去,拉耳捉腿,猪猛地往外一串,拽尾巴的后生跟着跑出几步,就匍匐在地,沙子钻进手掌,钻心地疼痛。
      老妪听见猪叫声渐渐远去,腿抽筋似的软,念叨着出门看,早晚饲养,和猪有着很深感情,它已侧躺在门板上,一个后生腰捆麻绳,左膝压脖子,右脚踏进猪下颌的铁钩,刀把在猪脖子磕两下说:怪刀子,不怪人。插豆腐一样,尺五长的刀刃不见了,殷红的热血如蛇一样顺刀刃扭出来,流进放了盐的脸盆中。猪哼了几声,末了使劲蹬几下,哼地一声便软了。
      老妪半闭着眼,重复着“可怜得很!”,看了一眼与她生活了一年的伙计,伙计的眼睛睁着,却不再看她,听到她走来,也没有再哼一声,老妪终于坚定了心,世下的吃肉的。端着脸盆走了,血中倒进白面,做她最喜欢吃的猪血面去了。
      杀猪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愣穷一年,不穷一天。过年是大事,儿子打工,媳妇城里供孙子念书,过年才得团圆一次,意义非比一般。城里人出高价买,她们不卖,自家养的猪肉吃起来香,饭里和些肉不肯饿。



      一条路,顺山脊逶迤而下,或顺河道蜿蜒而出,从四面八方聚汇到小镇。腊八粥一喝,就有了年味。
      一群人,笑着从农用车跳下来,腋下夹着尼龙袋,朝同一个方向走去。司机伸出车窗,大声叮咛,两点半发车,准时来,那群人回过头,稀稀拉拉回答一声,消失在人流中。
      菜市场,几个女人昂着头走。“辣子三元五,蘑菇一元,大白菜一元。”摊主大声喊,她们继续昂着头,眼睛斜看着,耳朵听着,不应声,一路走一路比较着价钱,生怕一搭声就脱不开身。
      看够了,比较到了,她们选准了一家,是她们平时的熟交。来了噢,今儿想要些啥,摊主堆着笑。她们一边往袋里装,一边问价。
      冬日天短,太阳很快失去了威力,像一张白惨惨的薄饼,看够了,买够了,后生垫着肚子,端着一箱炮,上面驾着香表蜡烛,架到车上,少妇拎着大袋小袋的菜,架车上,先上去的将后来的一个一个拽上去,车厢边上,袋子上,挨挤着坐,眉飞色舞,兴犹未尽谈论着花了多少钱,卖了什么东西,把什么忘了,此刻,她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男人在外打工,回来后将钱交给女人,由她们任意花。
      腊月里花钱,谁也不说,买回的东西一家人吃。



      腊月,多阴沉着脸,散雪有紧没慢地落着,一颠一颠的。
      一个女人,担着一担粪,一闪一闪,荡荡悠悠,从土路上下来,用冻土将粪搅合均匀,用冻土疙瘩苫了,铁锨插在粪堆上,面对着对面的树林唱起秦腔。
      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
      姐弟姻缘生了变,滴血认亲蒙屈冤。
      ……
      雾从对面的沟里涌出来。霎时间爬上山头,对面的树林若隐若现,终于模糊了。女人受到了感染,略微沙哑的嗓子穿透浓雾,传到山顶的村子,惹得小狗狂叫,公鸡打鸣,浓雾的早晨,最是让人联想的时节。
      中午饭刚过,小街道就热闹起来。农闲时间,举办庙会,戏是必不可少的。先是自乐班,后来自乐班淡出舞台,戏曲像从人间蒸发一般,后来出现民间专业剧团,但要价昂贵。经历多年后,村民又自发成立自乐班,跟着碟片学,铜器打击乐都跟专业剧团一样,只是没练过功,走唱变了味,但村民还是喜欢看,就图个热闹,剧团太专业,不合口味。
      平时这里清清冷冷,偶尔有买东西的,店主站在门口,老远就问:来了噢,三四双眼睛都瞅着,进谁家也不好,谁也得罪不得。久而久之,干脆就不买了。小卖部的生意越发清淡,就像没有盐的汤。
      城里的女人回来了,城里的一身打扮,也带回来她们的烧烤机,摆在街道两旁,旁边是卖菜的农用车,豆腐蔬菜肉,应有尽有,闲置的空房临时搭起锅灶,“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的匾牌挂起来,面食肉食,一时间,小街道变富态了。本村的从远方叫来的亲戚,大把大把花钱,比过年还排场。生意好的,连外地打工的丈夫也叫回来帮忙。男人正月出门,难得一会,晚上只在电话上卿卿我我,越发地难熬。
      年轻人转悠花钱,打探消息,哪里能挣钱。看戏的尽是棺材瓤瓤,为的是叙旧,看戏拉家常两不误。



      一群麻雀从院子的梨树上旋下来。跳跃着觅食,尾巴一翘一翘的。斜阳照在下院的墙上,给土院墙上抹了一道金黄。
      女人坐在炕上,聚精会神地扭草辫,左右六根指头拨弄着浆水泡过的麦秆,麦秆上下翻飞,短的没了,嘣,轻轻咬断,接一根继续扭。白色的草辫在女人的腿圈里盘曲成一堆。扭草编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穿衣、电费,吃嘴头,全靠它,价钱也不错。尺五长就卖一块五,是农村女人农闲时间的主要收入。下雨天,灯下都能做。
      冷月天,土炕是一家人的天地。炉子的温度渐渐降下来,猫钻在被窝里,头露在外面,半闭着眼念经。男人斜躺在被子上,头靠着墙休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腊月家,滴水成冰的,该歇歇了。
      一阵香味钻进女人的鼻子,猫也不住弹动着耳朵。“洋芋熟了。”女人丢下草辫,溜下炕,火钳往外夹洋芋。猫睁开眼“咪儿咪儿”叫,伸懒腰跳下炕。“饿死着呢!”女人钳出的洋芋,在炉盘上磕,黑皮、土灰抖落干净。软软地掰开,“咝”热气冲出来,轻轻咬一点,“绵得很!”另一半递给刚睁开眼的男人,咬过的给猫,猫嘴挨着烧洋芋打转儿,烧得下不了口,干叫唤。
      “唰”门帘闪动,长毛白小狗跳进来,猫蹿上餐桌,眼睁睁看着到口的美餐被死敌饕餮,撑起毛无奈发威怒吼。



      太阳刚冒花子,此起彼伏响起鸡唱声。两只喜鹊在柳树上朝着上房喳喳不停地叫。尾巴一翘一翘的。
      三个男人,在大门口两面钉四根木桩,绑好绳车,几疙瘩胡麻毛线放在旁边,男人捏着线头,在木桩之间来回跑,麻线疙瘩随男人来回滚动。每钩六根,长丝一般,随着男人跑动晃荡。拖摇柄的男子,甩开两臂,开始摇动,分散的线慢慢合成四股,渐渐紧起来,坐着吸烟的男人捡起破鞋底,捏起一根,“咝”跑过去,绳子马上松下来,捏起另一根又跑。绳子紧了,捋线的男人,拿着木瓜跑到总柄处,等候的男人双手握住总柄,缓缓摇动,两面都摇,随着木瓜的缓缓后退,两厘米直径的绳子成了。
      两边的男卸下绳子,双手捉住,啪啪啪,一阵猛摔,然后二四对折放下。
      阳坡的麦子开始变颜色,乡里人最忙碌的季节又到了。



      牛哞地一声长叫,就把太阳拉到房脊上,男人坐在房廊上,将刚割来的榆树条用刀破开,接着旧茬编粪篓,新上来的榆树条既细又匀,又柔软,编的篓耐用又结实,虽然笨重了些,用起来格外应手。男人对他的手艺非常满意,人们抛弃的树枝,在他手里能变成一件艺术品。
      人啊,一辈子在编制自己的梦,难道不也在编织自己的人生吗?老百姓的日子是和这篓子一样,虽然粗糙了些,但就是图个实在。
      女人坐在炕上,磨洋芋面筋,哧哧哧几下,半个洋芋没了,摩擦下面堆起白色的洋芋渣,先磨的洋芋渣已经变红,连洋芋水也成了暗红色。
      昨天一场透雨,地里不能干活,改善一下生活。洋芋渣拌一把面,倒进油锅里,勺子一转,唰冒一股热气,铲起来一张薄饼,切成细小的平行四边形,拌腊肉一炒,既嫩又香,若是拿到城里,准能卖个好价钱,如今的社会,原生态的都能卖钱,且格外顺手。

主编:越慧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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