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我风采 发表于 2017-3-14 19:21:36

【最具魅力作家评选】机关小说两题 / 谢维境

本帖最后由 码头发布 于 2017-3-14 19:29 编辑

机关小说两题


张局长


最近整顿机关作风,风声很紧,用公款大吃大喝的收敛多了。当然,也有不少从大酒家转移到中型酒家或小酒家的。政策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张局长是文化局的副局长,二把手,已经五十有二了,按规定过两、三年就得下去的。张局长当文化局的副局长已有十多年了,先是第三副局长(四把手),后来是第二副局长(三把手),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的第一副局长,可年龄已五十挨边了。按规定,超过五十岁是不提正科的,张局长开始还有点紧张,上下托人四处活动,好不容易让领导答应提拔转正,可领导答应归答应,事情却一直拖着没落实。这一拖一年多,张局长就超过五十岁了。五十岁一过,张局长的心就冷下来了,不冷下来又能怎么样呢?明摆着超过五十岁不提拔,他这一辈子混到副科已是到头了。张局长开始变了,工作不再那么积极了,局里的人在办公室见到他的时间少了,在酒家门口见到他的时间却多了。张局长过去是从来不进酒家的,有时候局里来了人要他作陪,他总是借故推辞,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矫情,其实他是怕影响不好妨碍自己的前途呢。张局长现在死心了,不再害怕了,凡是来客,他必定要亲自去作陪,有时候客人不想在单位吃饭,他也要苦苦挽留,十分热情。张局长在局里分管财务,发票自己大笔一挥即可报销,所以张局长总是苦苦留客,所以张局长的朋友总是很多。


这天上午,张局长一位在省供销糸统工作的老同学来找他。张局长陪老同学聊了一上午的天,快到下班时,他起身准备叫办公室小王到某某酒家去安排一桌酒席。可这时他突然想起,这位老同学是供销糸统的,和他们文化局没有什么业务联系,如果叫别人去安排,肯定会知道这是私客,现在正在抓机关作风整顿,风暴头上,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典型的。也罢,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搓一顿算了。张局长带着他这位同学,走进了一家比较偏僻但很整洁的小酒家。


张局长和老同学对面坐下,不大一会儿,就上来了五菜一汤。张局长要了一瓶茅台,对老同学说:喝,喝他娘的一醉方休!老同学也不推辞,一瓶茅台酒就做着两碗分了。张局长原来的酒量只有二、三两,后来经过“锻炼”,现在已能喝五、六两,心情特别好时也能喝个七两八两。今天老同学来了,张局长自然兴奋,一碗酒没几口就喝光了。张局长朝小姐喊:再来一瓶茅台!老同学看又是一大瓶,开始紧张起来,老张给他倒酒时,他没几下就把瓶口给挡了。张局长也不计较,他知道老同学的酒量,把多的酒都倒在了自己的碗里。一个小时过后,酒足饭饱,张局长已是满面红光,微微地醉了。好在酒醉心明,张局长摇摇晃晃地送老同学上车,摇摇晃晃地握手,又结结巴巴地说今天没有喝好下次再来。送走了老同学,张局长回到店里签单,在上面写了“接待省有关部门领导”字样。


小酒店离张局长家有一段路,张局长走回家时,身上开始发热了。走到一楼楼梯口时,张局长解开了外套,他家住在四楼,他要开始爬楼梯了。张局长扶着栏杆,一级一级往上爬着,这时他酒性已经发作,迷迷糊糊,只感到两条腿象秋迁上的两条索,摇来荡去的。张局长觉得飘飘欲仙,又觉得无法把握。就在这时,他一脚踏空,骨碌碌从四楼滚到了三楼。


当家人们听到响声,赶忙把张局长抬起来时,他的右腿已经骨折了。张局长酒力未散,不知疼痛,但经这一跌,头脑已清醒了许多。他急忙制住家人的哭闹,用热水洗了脸,等到酒气散尽,才让家人送他上医院去。临行前,他对老婆说:给我单位打个电话,就说我追小偷摔断了腿,住院了。


局里听说张局长追小偷摔断了腿,全体人员都到医院来看他,大家说些安慰的话,表现着集体的温暖。这时不知谁说,追小偷受伤是见义勇为,大家就跟着说,是啊,张局长是英雄啊,我们要把他的英雄事迹上报才对哩。


局里整好一份张局长见义勇为的事迹材料,报到县委,县委派人来调查,然后就开会研究,决定将张局长的事迹通报全县,结合机关作风整顿,在全县开展向张局长学习的活动。张局长腿伤未好,就一拐一拐地参加了他的英雄事迹表彰会。他披着大红花,不好意思地从县委书记手里接过了一万元奖金。县委书记看着他谦虚的样子,就拍着张局长的肩膀向大家说:“这是我们的英雄,是我们的楷模!”张局长就更不好意思了。会后餐桌上,县委书记接连向张局长敬了三杯酒,张局长喝第三杯酒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酒吐了一桌。张局长哭着说:“书记,我······我不是英······英雄。”县委书记大受感动,激动地敲着桌子说:“你是英雄,我说你是你就是!”张局长就不再哭了。


后来张局长就当了文化局的正局长,原来的正局长调到文联当主席去了,给张局长腾了个位子。张局长本来超过了年龄,是不能提拔转正的,但他是英雄,英雄总是可以破点例的,再说,张局长在酒桌上的谦虚态度,着实让县委书记大受感动,并且留下了难以忘怀的美好印象。张局长转正后,开始时有点不好意思,见了人腰也直不太起,后来时间长了,张局长就变得自然了,腰杆子挺得比谁都标准。张局长上酒家的次数比过去更多了,档次也比过去高了。


顺便说一句,不久张局长就被撤了职,据说是因为和酒家的一位小姐有点不清楚,他老婆醋劲大发,便把他喝醉酒摔断腿以及欺骗上级的事全给抖落了出来。


老李


老李刚来组织部时,人们不叫他老李,而是叫他小李。这小李一叫十多年,到四十多岁了,同事们就改口,开始叫他老李。刚来组织部时,小李是一个很有才华的青年,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部长也对他很器重,所有部里的总结、打算和领导讲话,都让他执笔来写。在部内部外,领导提起小李,就夸他是“我们部里的笔杆子”。


小李有才华,所以自我感觉就很好,他觉得自己和同事有些不一样,说白了,他有点看不起周围的同事。当然,小李并不把自己的看不起做出来,只是放在心里,他常常自得地想:我有这般的才华,领导又这样器重我,还怕没有前途?


小李就这样充满自信地工作着。


有风声传来,部里要提拔一批干部。组织部是县委的重要部门,历来是出干部的地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提干部了,现在传来要提干部的风声,自然不会是没有根据的。同事们开始变得神神秘秘,部长也更多地沉默不语了。小李和往常一样,埋头工作,对提干的事不闻不问,他是相信部长的,也是相信自己的。在他看来,凭着自己的能力,凭着领导的器重,组织部哪怕只提拔一个人,也非他莫属。部长开始找人谈话了,一个接一个,小李不急,他知道部长是不会忘记他的。果然,最后部长找他了。部长问:“你对小万、小张、小熊三个人有什么看法?”


小李说:“什么‘什么看法’?”


部长说:“这次部里要提拔三个干部,我觉得他们三个人不错,这次就作为重点对象。当然,你也不错,你的材料写得很好。好好干,年轻人,你会有前途的。”


小李脑子“嗡”地一声响,他呆了。


过去小李一直以为部长对自己很器重,现在才知道,原来部长只是觉得他“也不错”。可他不明白,为什么部长老是要他挑重担干重活?


小李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部长的房间出来的,只是记得部长好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了句“还有机会的”什么话。


后来小李听说了,原来小万是托在市委工作的表叔找了部长的,小张、小熊两人也到部长家“拜访”过。小李突然觉得自己看透了部长,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他开始憎恨部长,希望部长赶快调走。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部长,小李吸取教训,除工作比较认真之外,把主要精力放在和新部长搞好关系上。小李人并不笨,他知道怎样讨好领导。下乡回来,小李把下面单位送的十斤猪肉送到部长家。门只拉开一半,部长看到他手里的猪肉,触电似地叫起来:“快把它提走,快把它提走,别把我这里搞脏了!”小李满脸尴尬地退了出来,垂头丧气地把猪肉提回了自己的家。小李想不通,为什么新部长这么廉洁,连十斤猪肉都不肯要?看来人是不一样的,小李想。


后来小李弄明白了,原来新部长是回族人,回族人是最忌讳吃猪肉的。把猪肉送给新来的回族部长,自然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小李害怕了,想找新部长解释,可他怕越解释越说不清,想再送点什么给新部长,但一想起新部长要他把东西“提走”的样子,他就后怕,担心再一次被赶出门来。新部长在部里呆了三年,提了两个青年干部,当然其中没有小李。


后来又来过几任部长,都是一晃而过。不知不觉间,十多年就过去了,小李也正式变成了老李。老李经过前几次的挫折,对功名的追求有点淡化了,他开始练气功,修禅习道,仿佛看破了一切。


这次来的是一位女部长。老李吸取年轻时的教训,不再轻举妄动。他对女部长采取不亢不卑的态度,不刻意讨好,也不故意冷淡,他顺其自然,无为而为。女部长开始找他了,要他写材料,要他下乡,大家都看得出来,女部长开始器重他了。可老李不认为女部长是器重自己,说不定跟过去的部长一样,只是想利用自己呢。所以老李并不表现得很得意。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平静,女部长就更加器重他了,有时候部里的事也跟他商量,把他当成助手。老李后来就有了些感觉,觉得女部长是真对自己好。当然老李也有点担心,和女部长关系太密切,会引起别人的议论,自己倒没什么,就怕对女部长的影响不好。老李已听说过一些关于女部长的传闻,女部长的丈夫是省厅的一个厅长,比她大十多岁,近来夫妻关系不太好。但老李又想,身正不怕影子歪,谁敢乱说呢。


女部长要极力提拔老李。她对老李说:“你是一个真正的人才,既能写,又能做,早就应该提拔的。”


老李说:“部长过奖了,其实我有很多缺点的。”


部长说:“每个人都有缺点,看人要看主流。”


老李就说:“多谢领导。”


女部长把老李的事报上去了,只等常委研究,老李就算提拔了。


可就在这时,部里的老叶突然闹起来了。老叶和老李的年龄差不多,到部里来的时间也差不多,尽管能力差些,平时只做些抹桌子扫地的事,但他的资历不比老李差,何况现在年龄这么大了,提拔很可能是末班车。女部长反复做老叶的工作,要他等一等,下次一定解决他的问题。可老叶不相信女部长的话,他认定已经没有下次了,这次非拼了不可。后来女部长态度比较强硬,老叶就急了。老叶说要到省里市里去告状,女部长说你去吧。老叶果真就去了。


老叶告状的理由是女部长任人唯亲,与老李的关系说不清楚。男女之间的关系,一旦用“说不清楚”来形容,那就真的有点说不清楚了。市委派来了工作组,对女部长的“问题”进行调查。就在这时,女部长的丈夫出面找了市里的领导,将女部长调走了。调查组后来也走了,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可老李提拔的事也就泡汤了。


老李今年四十五岁,还是组织部的一般干部。


(写于2010年)


作者简介:谢维境,男,1964年生,江西南昌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自1986年开始,在全国公开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三百多篇,并多次获奖,作品散见于《中国林业报》《江西日报》《信息日报》《精短小说报》《创作评谭》《光华时报》《经济晚报》《南方农村报》《长江日报》《今晚报》《江西青年报》《江西工人报》《海口晚报》《南昌晚报》等报刊。2006年开始参加广告语、楹联等征集比赛活动,获各种奖项100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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