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凤楼春酒”引发的对联创作风格思考
话说有一天，本人在某咖啡厅小坐，偶遇本人好友、“凤楼春”酒厂老板吴火树。他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来给我看。我说是什么玩意？火树说，我在某对联QQ群里提到我在做“凤楼春酒”，问有没有人能给这个酒写副对联。最后，有四个人给我发了对联，就是写在纸上的这四副。 本人仔细看了这四副对联，恰巧体现的是四种不同的风格。最近在追韩剧《信号（SIGNAL）》（剧情比较紧凑和有创意，不同于女生们爱追的那类韩剧），学会了一个高逼格的词：侧写（profile）。通过万能的百度，本人了解了一下其含义：侧写（profile，也译为剖绘）指根据罪犯的行为方式推断出他的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他的性格，生活环境，职业，成长背景等。从事这一行业的警察被称为“侧写师”，是一个蛮有意思的工作。本人不是警察，但是举一反三，倒是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比对一下上述不同风格的对联作者在创作的时候都是什么样的思维。 说到对联风格，刘太品先生曾在其文章中将对联分为三类：艺术性对联、实用性对联、谐巧性对联。个人认为，这个分类非常科学。不过，本人今天要讲的风格并非如此分类，本人试图从对联创作者的思维角度去分。 早在21世纪初，网络对联兴起的时候，就有人顺势把对联分成了网络对联和现实对联。究其原因，是网络对联在发展初期的风格基本都是描写自己的小情感、小格调的东西，而所谓“现实对联”就是一些偏重于实用的对联。听起来，蛮有道理。 不过通过近十几年的发展，对联创作大军已经出现了百花齐放的局面，说到风格，也比之前复杂了不少。本人混迹联坛十年，经过潜心研究，认为从创作者思维角度，对联风格可以这么来分：老干体对联、应征体对联、实用体对联、性情体对联。 下面，我们一起看看这四种风格的对联作者是如何就“凤楼春酒”这一题材进行创作的。 首先看第一副对联： 凤楼春酒凤舞琼楼，玉碗斟来歌盛世；春盈紫气，清香溢满醉神州。 对此联作者的“侧写”就是：老干体对联作者——把对联当口号。这类对联作者大多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哭过毛主席，最听党的话。深受党的爱国主义教育几十年的熏染，骨子里又红又专。年轻的时候，革命口号、大字报、毛主席语录等没少抄、没少背。他们的创作理念基本就是爱国、爱党、爱人民，爱就是要大声喊出来。恨不得时刻为党为国代言。这类作者，诗词届的典型代表有一位，想必好多人都知道，就是那位在512地震后喊出“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的现任山东作协副主席的王兆山。而在楹联界，虽没有如此典型代表，却是数量非常庞大的一群。 再举几个例子让大家感受一下： 中国梦风雨百年，盛世初呈同筑梦；江山万里，繁花竞绽久流香。 特色中华巨制绘蓝图，双百梦圆，风云犹带锤镰色；群雄开大道，九州气壮，日月长凝华夏光。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让价值提升，廿四字立标，人生锁定新高度； 向核心凝聚，亿万民圆梦，祖国迎来大复兴。 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寄中国国民党（台湾）中央委员会曾经肩并肩，摒弃前嫌，兄弟同心驱日寇；何不手牵手，重修旧好，藩篱无隙捍中华。 上述几联都是百诗百联大赛入围作品。需要强调的一点是，这种体的对联，立意并无甚诟病，但其特色在于其“赤裸裸”的表达方式，并且往往热衷于“嵌字”。其作品让人读过之后，仿佛回到了某文艺座谈会或者央视春节晚会的现场。其大胆奔放示爱的程度，不禁让一般人读起来有一些不好意思。 再看第二副对联： 凤楼春酒萃五谷精华，承一脉人文，酒酿凤楼千载韵；含几分厚重，醉九州韵致，杯斟古邑万家春。 对此联作者的“侧写”大概就是：应征体对联作者——善于“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这是以对联征集为主要目的而创作的一类作者。他们往往熟读《联律通则》，写联以工稳切为第一要务，内容为对联征集主办方服务，按照对方的要求来进行创作，绝对不胡来。 征联市场在最近几年可以说是轰轰烈烈，风生水起。征联主体从各种类型的企业，到风景名胜区，到一些政府宣传部门，越来越多。而征联奖金也随着GDP的增长水涨船高，动辄几千上万。 这可以说是一件好事情。然而，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既然人家主办方是给了钱来征集对联的，那么创作上，自然得给他们说话了。不把他们伺候好了，也自然获不了奖。在这种背景下，一大批以此目的而创作的对联作者，都不得已舍弃了自我本身，而去琢磨征联主办方的心理，进行创作。就形成了风格独特的征联体对联。上述“凤楼春酒”的作者，估计也是按照惯性的征联思维来创作了那么一副对联。 要说征联体对联跟非征联体对联的创作有什么不同。举个例子。本人也是爱钱之人，也写过一些征联，获过一些奖。奈何本身太懒惰，创作上又不太善于迁就别人，因此并没有坚持下去。记得我写过一个项羽的对联： 惜将军久矣，想当年名成巨鹿、力破彭城，直笑傲群雄，岂料头颅抛垓下；若父老知之，曾一度火炬秦宫、坑埋降卒，纵踌躇满志，亦无面目过江东。 这幅对联完成后，受到了当时点评嘉宾老雨的推崇。老雨先生是一位中学历史老师，他认为此联写出了比较符合历史事实的血肉丰满的项羽。本人也是甚为赞同。后来灵璧虞姬文化园有一个征联，要求写项羽的联，本人也写了一副联参赛： 霸王岂是虚名，笑傲一生，气魄何曾输垓下；父老应钦赤胆，流传千古，英雄不肯过江东。 此联获了个优秀奖。本人自然不太开心，然而更不高兴的却是老雨老师。他痛批本人道：为了一个征联获奖，竟然不惜违心去说项羽的好话，节操何在？从“无面目过江东”到“英雄不肯过江东”，联的逼格高低显而易见。老雨老师说得很有道理，抨击得也有道理。但是，如果本人把第一副联拿去参赛，人家主办方会高兴么？主办方要求的是夸赞这位英雄，写成那样参赛不是纯去找麻烦么？所以说，应征体的作者们，必须得练就一身委曲求全的本领，既做到保证对联的质量，又得拍好主办方的“马屁”。这种功夫，不知得修炼多久才能炉火纯青呢。 接下来看第三幅对联： 凤楼春酒厂佳酿出天然，此地泉清水洌；精工承造化，其源秋实春华。 此联作者的“侧写”大概就是：实用体对联作者——下笔以“用”为先。
顾名思义，这类作者写联追求的是“实用”、“能悬挂”。所以他拿到“凤楼春酒”这个题目，第一想法就是，写出的联是要能挂在凤楼春酒厂的。 曾几何时，有人在评联的时候，会发出一些感慨，诸如“这联这么写能挂得出去么？”“对联写出来不是给你自己看的，得给别人看懂！”等。确实如此，有很大一部分对联，写出来是为了悬挂或者应酬的。比如春联、贺寿联、挽联等等。 而在联届里面，有一批作者，尤其是在某些小地方写对联有些小名气的作者，往往创作的大部分对联都是此类实用性对联。 本人自开通“对联中国”公众号以后，也被不少人求过写一些贺寿联、开业联等联作。写这等联作的时候，自然也是谨小慎微，力求切合其实用性主题。要真写得恰到好处，却也是一门学问。稍不注意，只不定就变成了标语。因此，本人也很是佩服能写好这一类对联的作者。 举几个例子吧。 前一段有两位名人去世，不少人写了挽联，择两副个人认为比较“实用”的与大家分享。 挽陈忠实椽笔仰龙门，白鹿凤城鸣万里；德行循艺道，斯人文苑足千秋。 ——西安思源学院 挽杨绛先生脚印化春泥，凭才气一身，抱傲骨一身，正正堂堂立世；人生原客栈，证百年风雨，洗百年污秽，干干净净回家。——吕可夫 去年本人好友金锐和李晓娴大婚，也收到不少贺联佳作。比如： 才子籍三吴，才女出三湘，喜千里鸳盟，赤绳系足；良辰逢五月，良缘昌五世，祝一双佳耦，白首同心。——时习之 易安之骨，处士之狂，一线牵湘水京华，关雎儿女今从约；桃之夭夭，瓜之衍衍，百年共文章琴瑟，雏凤清声信可期。——细雨沾衣 再看最后一副对联： 饮凤楼春有感春景漫同嗟，尘世巡来，几多残席；愁肠何必剖，人生寄处，惟有清觞。 此联作者的“侧写”应该就是：性情体对联作者——不性情，毋宁死。
这一类作者很可能就是网络对联大军中的一员。网络对联自从诞生的那一天起，骨子里就烙下了这么一个印记：真性情。为什么会这样呢？本人分析主要原因是，最早接触网络的人，大部分都是学生，他们接触新事物比较快，又有闲情逸致。后续随着网络的普及，一大批人都开始接触网络对联，而这些人基本也都是比较有闲的人，他们玩对联的基本要求就是消磨时间，作为一种“游戏”来对待。对这些人来说，写对联跟斗地主、玩魔兽类似，仅仅是一个兴趣爱好，不带太多的功利色彩。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自然是写什么、怎么写，都是老子做主，老子高兴就好咯。就好比上面那副写酒的。与其说他是在写“凤楼春酒”，不如说他是在借凤楼春酒杯，浇自己块垒。 这种写法，有其好的一面，就是缺少了好多的桎梏，比较容易能写出自己的真性情，因此更容易使对联的表达更纯粹地接近“文学性”。不好的一面就是，没有了约束，在追求工稳切等当面就稍微弱了一些，容易出现不少所谓的“不合格”之作（当然这一点有意的话完全可以避免）。也有时候，会出现一些旁观者未必能深得其味的表达。 说起这类对联作者的代表就太多了。网络对联届，一抓一大把。本人在此就举几个例子吧。 得月楼（无字）山水隔尘寰，佐太湖一叶舟，我犹渔父；醍醐浇块垒，得沧海千年月，何慕王孙。 平山堂（飘萍浪子）骑鹤竹西游，簟席清谈，我来呼第五泉香，平分唐宋；裁诗花下卧，山堂绮宴，谁与酿初三月色，对饮欧苏。 凤凰台（怀抱昆仑）八千里雪浪淘沙，到此地浩渺难矜，风波尤怒；四十世烟尘弹指，慨如今浮云未已，凤鸟不归。 石（琴瑟静好）身世自堪嗟，维其时沧海不平，青天有缺； 生涯何以寄，乃所愿幽栖云水，独抱丘山。
通过对上述四种不同风格的对联作者的“侧写”，应该可以大体对他们有个了解。当然，这四种风格肯定不是孤立存在的。他们在一个作者身上的表现也不是单一面向的。只能说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侧重。各位看官也不妨也审视一下自己，你最偏向于那种风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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