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流人挑灯看,踏花归来与归去 (二)
开始,画家们个个都在 冥思苦想,人人都想一展才华,希望得中入选。有的人在“踏花”二字上下功夫,花丛中落下许多的花瓣儿,一个骑着马在花瓣儿上惬意地游春;有的在桃花马上下功夫,有的在“马蹄”上下打主意。赵佶亲自监考,看来看去连连摇头。走到一位考生身边,他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画面是:黄昏,一位官员骑着马归来,几只翩翩的蝴蝶追逐着马蹄飞舞,好像马蹄踏花泛起一股香味,于是这位考生得到了提拔重用。
多少年以后,我天南地北地漂流,风雨历练,载着一辈子的酸甜苦辣的沉重收获,心灵渐渐地安宁,当我渐渐地看穿了世道与人生,我开始琢磨“踏花归去马蹄香”这一句古诗,“踏花”,“归去”,“马蹄”,“香”,三个动词,加“香”是形容词,这是多么的有禅意,多么的有味道。人生本来不过如此。
1966年,我小学毕业,考上了中学。不久,就开始停课闹革命,文化大革命起来了,我连班主任是哪位老师,都不知道,就跟着小同学们回家了。年纪小,不能够参加对立造反派山下派和炮轰派,也不能串联。重要的是,关键一点,因为父亲是铁杆走资派第一把手,我们家大大小小,是“人民公敌”,被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我政审不合格,戴不上红小兵袖章,也没有当红卫兵的资格。我混到了农业中学“上学”。农业中学,顾名思义,就是每天支农支军,具体的就是参加集体劳动春耕夏锄秋收。幸好,我会唱歌跳舞有才华,会写报幕词当报幕员当独唱演员当主演;画漫画,大街上经常会挂着我画的按照造反派要求的漫画,把才华洒落一街。初步展示了绘画的才能,初中的几年,我就是这样渡过的。
1968年,从浙江来了数千名知青,而且家庭都是很有背景的高干高知的子女,我认识了他们中间的一些几乎跟我一样大的青年。没有想到的是,三年以后,我也走上跟他们差不多的道路,成为插队知青。在狭窄的“广阔天地”里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委屈。但是,也练就了我的铮铮铁骨,什么苦都能够吃,什么事情都敢担当。那几年,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节点。我是名副其实的“小学毕业生”,我为此“骄傲和自豪”,因为,我有“小学毕业证”。
1987年,我到齐鲁画院国画专业接受面授,老师又一次讲起了“踏花归去马蹄香”的故事。这时候,我已经在祖国的边疆支边,工作了10多年了,人生的波折起起伏伏,道路坎坎坷坷,对这样的话题,显然有了一定的领会。
当为这部书起名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这句话。想寻找这句古诗的出处,问了几个文友,这句诗在很多地方出现过,但是真正的出处有待考证,考证的结果也没有所以然。
《古今词话》中查到这样的一首词牌子《瑞鹧鸪》。说 :蜀人《将进酒》,尝以为少陵诗,作《瑞鹧鸪》唱之:
昔时曾从汉梁王, 濯锦江边醉几场。 拂石坐来衫袖冷, 踏花归去马蹄香。
当初酒贱宁辞醉, 今日愁来不易当。 暗想旧游浑似梦, 芙蓉城下水茫茫。
注释说“此诗或谓杜甫,或谓鬼仙,或谓曲词,未知孰是。然详味其言,唐人语也。首先有曾从汉梁王之句,决非子美作也。况集中不载,灼可见矣。”就是说,这句诗的出处,也是云山雾罩的,是一个未解之迷。
黑龙江知青文友马琳与我交往数年,帮我记着这件事的考察。一天,他发来一个动画邮件:《幽默苏东坡》。打开一看,是苏东坡父子与苏小妹对诗的故事。
说的是,有一天的晚上,一湾新月挂在高天,月影婆娑,斑驳一地。老苏洵一看,好景致!于是诗兴大发,叫来了苏轼和苏小妹,拂石而坐。
苏洵说道:“如此佳境,不可无诗,老夫拈出‘冷’‘香’二字,我们各自吟出两句诗来,,且要讲这二字依次作为上下句的末句,吾儿以为如何?”
兄妹二人应道:“父亲,甚好!”
老苏洵见儿女答应了,心中高兴,随口吟出:“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间过来香。”
苏轼听了,以为过于平过于俗气,觉得不以为佳,自己就拿出了更好的诗句来超过父亲:“拂石坐来衣带冷,踏花归去马蹄香。”
苏小妹一听,连连点头:“还可以。”夜深了,远处传来了杜鹃的叫声,苏小妹随口吟出,“叫月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萝魂香。”
“踏花归去马蹄香”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道理:即艺术是通过形象反映生活的,它不象科学那样需要通过抽象的议论。一件艺术品,艺术性的高低很主要的一点就是要看它是否富于形象性,看它是否能够通过形象把抽象的思想立意体现出来。现在看来,这样的解释过于肤浅,并不是真谛。它揭示的本质是:人生是通过社会,展示生活的全过程,不仅仅是立体的展示社会生活的残酷,而且阐释了天地人间的大义!
“知识青年”与“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是伴生词,“知识青年”是形容词,“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是四个动词,是作为,是胸怀壮志出征,少年战马潇潇而去,踏花归来而沧桑满面,无论是成功者,还是失意者,还是战败者,当载誉归来的时候,对人生的认知与感慨收获多多!当收获的秋天,在寻找回归心灵家园的时候,一身征尘汗水,用时间和生命换得来,不就是我们的行走一生的马蹄生香吗?
前面提到了流人问题,似乎与本书无关,不是的,有关联,有联想,有本书作者的思想脉络。乃醉翁之意不在酒尔。
辽国流人,北宋流人,何为流人?著名的流人文化专家李兴盛有研究。他说:流人一词产生于先秦,当时有广义和侠义之分。广义者是指流亡与乡里以外之人,狭义指“有罪见流徙”者,即被流放贬逐之人。经过三十多年的研究,李兴盛的结论是:“流人,是由于一惩罚、实边、戍边或掳掠财富为思想的统治者,认为有罪而被强制驱逐或迁徙边远之地,采取一定的管制措施的一种客籍居民。”“在阶级社会中,又是阶级斗争与阶级专政的产物,并随着流刑的产生而愈趋制度化。在我国的历史上,这种流人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名人辈出,如屈原、苏轼、谢灵运、李白、杜甫、柳宗元……,纪晓岚、林则徐……”,乃至当代的国家重要领导人,这些人物,的确是家喻户晓,妇幼皆知。流人,是开拓文化荒原的始祖。
照比,我联想到,那些曾经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是不是“有罪见流徙”者?少年人何罪之有?只因为,罪在不该出生在新中国建立困难的时候,在城里吃闲饭是多余的人;罪在特定的时期胆敢“砸乱一个旧社会”,而没有“建立一个新世界”。从而听了党的一挥手,数千万的新中国的孩子就到了广阔天地,去接受“再教育”。没有什么《海上之盟》的约定,有的,只是孩子们对信念的海誓山盟,对党和毛主席的赤胆忠心,这就是心灵的海上之盟!孩子们离家远行,从城市流到农村山乡,从南方流到北方,从内地流到边疆,去磨练,去改造,去劳动,去成长,从轰轰烈烈的建设钢铁边疆铁流,到顷刻之间信念大瓦解,潮流倒卷回城,这难道不是流人吗?流人的脚步走向历史的深处了。
但是,尽管只有小学中学文化水平,但作为携带文明的少年郎,对祖国边疆的二次文化开发,何尝不是有功之臣?铁流过处,留下了1700万条生命河流的痕迹!或许有一天,“知青流人”,这个概念会成为一个定论。
当然,流人千古事,功过细推评。这些问题,有专家来研究和定论,作为本书的一个作者,一个有思想的“写家”,不应该算是“问题作者”,也不是特意要对号入座,何况,历史要由后人评说,我凭什么要在这里借古讽今呢?东边日出西边雨,不是无晴却有情!不为哗众取宠,不是指鹿为马,而是要说几句心里话,为了我们自己,为一代人说一句不犯法的话,写一本不犯法的书,做一件不犯法的事情。
有人攻击作者土八路“没有读过关于美术史的书”,也敢泼墨写意说国画;又攻击作者小学毕业“没有读过论语”,也敢半文半白的说国学。这些,都是无稽之谈,犹如风吹过耳。年轻的时候,我们接受思想苍白的农民再教育从而成为了农民;年老的时候,我们还需要接受白痴的再教育,成为白痴吗?我们写书,与政治无关,与成见无关。
叶落归根,心明如镜,坦然面对,放下负重!正如苏东坡说的:一夕化身人归去,八千凡夫一点无!
“踏花归去马蹄香”,将“去”换一个字“来”。非“去”,而“来”,走近些,再近些,就在身边。这不算抄袭,是借用,是透视“踏花归去马蹄香”。
我们的花,是生活,是爱情,是日子,是春华秋实。“踏花归来马蹄香”,本书名,是焉。
作者之一 高云凌
2013年4月10日星期三上海市 车站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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