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发表于 2014-9-30 15:25:14

序王美春《诗文之海探骊珠》

序王美春《诗文之海探骊珠》

王志清

      王美春的第十本文学评论集《诗文之海探骊珠》要出版了,让我瞠目。
      王美春的第十本文学评论集要我写序,更让我结舌。
      我用“瞠目结舌”来形容我的感受与表现,是一点也不夸张的,更非矫情。瞠目结舌的大意是:瞪大眼睛不闭合,翘着舌头不落下,形容人吃惊或窘迫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何谓“瞠目”?十本文学评论集放在你面前,还有什么词比用“瞠目”更贴切呢?美春是个机关干部,其工作性质与文学相去甚远,是个业余的批评家。学界不少朋友把我当作一个文字快手,可面对这速度与数量,以及这广泛的评论面,我这个“职业批评家”倒成为驽马疲驴了。
      何谓“结舌”?王美春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二级作家,其文学评论的起步早,其评论或结识的著名作家的层次也高。我作为“作家“,才是个省会员,还没有创作上的“级”。也就是说,美春随便请一个他的作家朋友来写序,都比我合适。可是,美春要我写。试想,我当时的表情,难道用“结舌”来形容还有什么不妥的吗?
      我当即委婉地表达了希望他另请高明的意思,也表达了拒写的理由与意义。可是,美春依然坚持要我写。我深知美春其人,是没有办法改变他认定的坚执的。作退后一步之想,我也真该写这个序的。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该写。于公,美春是我生态文学研究所的特约研究员,此著也算是我们所的一项成果吧。于私,我与美春交好,性相近而习相似,二十多年都没有红过一次脸,这主要是因为我们在很多问题上都有共同语言,审美阅世的美学趣味也比较一致。
      我一直以为,序者与作者之间,应该是一种欣赏与被欣赏的关系,至少应该是一种相知相投的关系。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时,我们的文学先辈们似乎就大多数是这样做的。远不像现在,有些“序”,已经堕落为一种广告,一种讨好的手段。
      美春与我一样,都是把文学作为享受来玩的,又都是创作与理论两个轮子同时转的文化人。美春本质上是个诗人,是个诗人气质特别明显的人。他研究诗,也新诗旧诗兼作,却羞于以诗人自诩,也以别人称他为诗人而自羞。我特别欣赏他的淳朴、真诚与坚韧,甚至还是孩童般的天真。他长期与诗歌打交道,也长期与诗人打交道,却没有一点现代“诗人”所具有的江湖习气,也没有染上所谓诗人所特有的轻狂。
      当下诗歌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文学生态”里呢?最通俗的说法是:写诗的比读诗的人多。虽然诗歌正在越来越多地失去读者,也失去人心,而“诗人”则照样非常名誉,成为一种佩饰,成为一种哥儿们意气的自封与互赠。你是诗人,我是诗人,我们大家都是诗人。分行就是诗,俏皮话与“哈喇子”都是诗。尤其搞笑的是,什么人都能诗评。英国著名文学理论家艾•阿•瑞恰兹指出:“一位优秀的批评家要具备三个条件。他必须是个善于体验的行家,没有怪癖,心态要和他所评判的艺术作品息息相通。其次,他必须能够着眼于不太表面的特点来区别各种经验。再则,他必须是个合理判断价值的鉴定者。” 这三个条件对于一个真正的文学批评家来说,也是绝不苛刻的。换言之,也就是说,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从事文学批评的。譬如诗歌评论吧,这除了要掌握比较深厚的诗学理论,要有观千剑且操千琴的艺术经验,还要有《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小孩”的“童眼”。而当下这个批评生态中,那双“童眼”尤其宝贵。我甚至认为,这双“童眼”才是文学批评家的第一素质。我不敢说美春在文学批评上如何出色,但是,我敢说,他童心未泯,具有一双“小孩”的“童眼”。美春将他近期的文学批评集中起来,让我先睹为快,我想就此而说三点感受。

      其一,美春的批评是真实的。
      所谓真实,就是不“坑蒙拐骗”,有一说一,不作“谀评”。
      当下文学批评的最大弊端就是批评主体严重缺席,批评文本严重失实。批评家没有了尊严,看作家脸色行事,只懂说好话而不敢有异见,对那些精神庸俗的作家、品格低下的作品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宽容,而将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的作品,那些压根儿就不想让人看懂的臆说,吹成为世界经典。文学批评家亵渎了自己与自己的职业道德,文学批评也成了为人所不屑的商业广告。
      文学批评原本应该是极其严肃的。文学批评既不能按照市场炒作的要求和媒体的商业立场来发言,也不应该专事卖弄,制造“热点”,或拼凑时尚和前卫的批评话语,更不能是那种尖酸刻薄、恩怨相报的“意气批评”。美春的批评,属于有针对性的文学批评,其分析问题的着眼点,从作品的实际出发,从文学的特性出发,也从社会的大环境出发。本书中所收文章近四十篇,大多数已在国家级、省级报刊公开发表。而进入美春批评视野的,既有叶文福、黄亚洲、高昌等国内一流作家,也有我们身边的孜孜不倦的诗文学步者;既有关于诗歌散文专论,也有论著、文论方面的书评;既有就诗论诗的微观评析,也有关于当代文学评论与文学评论现状的宏观阐述。美春身正眼高,言之由衷,不妄言文学作品的长短优劣,以帮助作家找到自己的长处、发现自己的优势为主,但绝不捧杀;又不是一味地表扬作家,而敢于碰及作家作品的缺陷,也不棒杀。正因为他的批评,很有分寸感,能够从事这种以审美学理和自由精神来发出自己声音,而让作家与读者心服口服。这种文学批评,不仅有益于创作,也具有社会批评、社会引导的重要功能,有利于促进社会和谐。

      其二,美春的批评是诚恳的。
      所谓诚恳,就是真心帮人,不搪塞,不敷衍,也不唬弄。
      吴义勤发表文章指出:“批评家们失去了细致解读文本的耐心,而是热衷于发出各种夸大其辞的、耸人听闻的‘判断’,他们总是选择最极端的价值词汇,总是以夸张的修辞,来对一个时代的文学、一种文学现象或一个作家、一部作品进行最高级的审判。” 因此,所谓诚恳,就是要求批评家站在文学的立场,站在审美制高的观察点,而做诚恳的作家不足的发现者与作品问题的评判者。美春已经具有近四十年文学批评的经历,主要是诗歌鉴赏与理论研究,不仅熟谙其中的“关门过节”,也深味其中的酸甜苦辣,具备了比较深邃的思想穿透力和敏锐的审美目光,具备了对作家作品作出审美判断的批评功力。这也是他敢于说真话,说诚恳的话的底气。
      美春的诚恳,表现在他秉持科学理性精神,而对作家创作的优长和短处进行艺术总结和概括。他往往投入全部的生命体验来细读文本,与文本作者进行精神对话,抵达文本的细微处,探入作家灵魂的最深处,谛听作家的精神撕裂,感受创作中灵魂的裂变历程,而与作家一同遭遇灵魂的挣扎和内心的煎熬,进而正确褒贬、判别作家作品的思想意义和美学价值,敏锐发掘文学作品所蕴含的社会重大问题,作出富有见地的审美价值判断。他的批评,有其自己的印记,写得比较实,也很喜欢归纳出个子丑寅卯来。因为其批评从形象入手,比照经典,说明艺术规律与创作道理,把文论美学的理论,融入其中,化在论里,生动贴切而通俗入理,读他的评论,觉得很亲切,让人一下子就把握住了被批评者的实质与精髓,不像当下的文论家喜欢故弄玄虚,评论文章往往过于理性。

      其三,美春的批评是感性的。
      诗人在以感性认识世界的这一点上,与孩童相似。其实,文学批评也必须具有丰富的艺术感性。普列汉诺夫说:“只有那种兼备极为发达的思想能力跟同样极为发达的美学感觉的人,才有可能做艺术作品的好的批评家。” 文学批评家的艺术感觉对于批评来说是生命攸关的大事。艺术感性十足的文学批评,同样也洋溢着生命的气息,具有灵魂的刻度,具有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感,具有理性真正投注的一种审美体验的张力。
      美春努力做一位真诚的审美感受者,站在审美的立场而投入丰盈的生命体验,而从生命出发而作诗性言说。他的评论,直面生动鲜活的作品,认真关注当下文本,对新近涌现的文学作品,进行多维度的分析。美春的研究重点是诗歌,他的这本文学评论集,也主要是诗歌评论,包括其书评也是以诗歌为主的。诗歌批评,有诗歌批评的特点与规律。笔者曾经在《文学报》上发表文章指出:现在的诗歌评论太好写了,因为根本不需要“懂诗”,也不需要懂得诗歌特有的形式元素与文学要素。这些诗歌评论不外是表现了什么、反映了什么、歌颂了什么、鞭挞了什么之类的套话,或者诸如直抒胸臆、托物言志、婉转曲折、含蓄蕴藉、诗意阳刚、艺术冲击力、心灵震撼之类的混话。这样的诗歌评论充斥报纸杂志,是诗歌的灾难。笔者以为,诗歌批评尤其需要批评者具有丰富的艺术感性,需要具有较强的美学感悟能力。钱钟书《管锥篇》在谈《左传正义一•杜预序》时指出:“史家追叙真人实事,每须遥体人情,悬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几入情入理,盖与小说院本之臆造人物,虚构境地,不尽同而可相通,记言特其一端。” 这是对创作者而言的,而研究和批评与创作相一致的地方是,也需要这种“入情入理”的“遥体”与“悬想”,即类似陈寅恪先生所说的“同情说”。美春的艺术感觉好,熟悉创作规律,又舍得在文本阅读上花力气,深入文本,细研深析,感受艺术的生动具象,“入乎其内”而“出乎其外”,发掘作品中的文化艺术意义,故而虽然其批评是一种艺术理性形态的,却依然具有可读性,而能够让人体感到鲜活的生命表征与思想温度。
      美春的批评视野是开阔的,所顾及的方面也是立体多向的。他所关注的批评对象,不是清一色的大腕与经典,他所采用的形式也多以鉴赏评析为主。因此,美春的文学批评也让我们读出了点“负面”的东西:譬如那种缺乏腾挪飞扬的拘谨,还譬如那种“童视”而较真的泥实。
      这是王美春的第十本文学评论集了。我为美春写序的过程,即是在分享其喜悦的过程,也是反思当下文学批评、检讨自己文学批评的过程。也许,我对美春的评价多于溢美。与其说是我的善良愿望,毋宁说是我针砭当下文学批评的有感而发的箴言。
      是为互勉。
      是为序。
                                                                                             2014.9.14于三养斋

      (本文作者王志清现为南通大学古代文学教授、生态文学研究所所长、新闻传播学系主任,兼职中国王维研究会副会长、江苏省诗学研究会副会长等,著名诗人、辞赋家、王维研究专家、文学批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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