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桃符到对联
近日浏览博友新桥恋人之《记得挂桃符》一文,倏忽间脑海又重映起儿时岁末除旧情景。而今鞭炮声依然,“年”味儿却一年淡过一年;春联尚留其踪,祝福之语仍是满楹,可“旧”已殆除,“新”却无所布。对联仅有两句,字数不限;看似简单,实则不易。对联不同于诗词,亦异于曲调,更非骈四俪六之属,须讲求对仗,注意平仄,尤重于用典。对联之用典,实为其要,故非“读破万卷”,难于此道有成。
谈及对联,自不可不言桃符。对联始自于桃符,而桃符又自“桃梗”而出。
关于“桃梗”的记载,《后汉书·礼仪志》上云:“(季冬)设桃梗、郁垒、苇茭毕,执事陛者罢。”于此,刘昭注补引《山海经》:
东海中有度朔山,上有大桃树,蟠屈三千里;其卑枝门曰东北鬼门,万鬼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儡,主閲众鬼之害人者。执以苇索,而以食虎。於是黄帝法而象之,驱除毕,因立桃梗于门户上,画郁儡持苇索,以御凶鬼。画虎于门,当食鬼也。
东汉张衡在其《论衡·订鬼》中,亦同引《山海经》此段,然今本《山海经》却不见上述引文。
使用“桃梗”驱鬼,直可上溯自春秋,如《周礼·夏官·戎右》:“赞牛耳桃茢。” 郑玄注:“桃,鬼所畏也;茢,苕帚,所以扫不祥。”《礼记·檀弓下》:“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茢执戈,恶之也。” 由此,古人以桃梗驱鬼辟邪,其来有自。
而“桃符”,则当自由“桃梗”递嬗衍变而来。唐朝徐坚撰之《初学记·卷二八》引《典术》云:“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服邪气,制厉鬼。故今人做桃符门以压邪,此仙木也。”由此,桃符用桃,自古已然,与桃梗之用,系一脉相衍。
然桃符并非门神,门神之来源自有其本。北宋孟元老撰之《东京梦华录·卷十》云:“近岁节,市井皆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其中,门神、桃板、桃符并列,可知于北宋年间门神必不同于桃符。
由桃符变而用纸书写之春联,其应在五代十国时。坊论皆曰五代十国时,后蜀后主孟昶所制之“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一联当为春联之鼻祖。此说虽非定论,然据各家考据,春联起自五代,至北宋完备、普及,则殆无错谬。
言及孟昶此联,尚有一事可志焉。《宋史·西蜀孟世家》:
每岁余,命学士为词题桃符,置寝门左右。末年,学士辛寅逊撰词,昶以其非工,自命笔题云:“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以其年正月十一日降太祖命,吕余庆知成都府,而长春乃圣节名也。
赵匡胤陈桥兵变,迫后周恭帝柴宗训逊位,于公元960年建号建隆,是为宋太祖。建隆元年二月“己未,宰相表请以二月十六日为长春节。”此长春节即宋太祖赵匡胤之诞辰。后于乾德三年(965),发兵伐后蜀,后主孟昶牵羊把矛率百官以降。宋太祖命孟昶及降官具归汴京,另以吕余庆为成都知府。
“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中之“余庆”、“长春”恰与吕余庆及宋太祖诞辰节名偶合,时人皆以为谶。谶纬之说,固属穿凿附会之言,然如此巧合,不得不令人咂舌,且使此联对偶更益工整。
由桃符、春联而对联,综上所述,除可爬梳其脉络,亦可见我文化之渊长深博。西风渐炽,复经浩劫,斲我根基,燔我遗绪,寤寐思之,岂不令人扼腕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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