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发表于 2014-12-5 13:41:25

刘震云老师讲写小说

刘震云老师讲写小说 刘震云档案:著名作家。1958年生于河南省延津县。1973年至1978年服兵役。1978年至1982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现有长篇小说《故乡天下黄花》


  刘震云老师讲写小说

  刘震云档案:著名作家。1958年生于河南省延津县。1973年至1978年服兵役。1978年至1982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现有长篇小说《故乡天下黄花》、《故乡相处流传》、《故乡面和花朵》(四卷)、《一腔废话》、《手机》、《我叫刘跃进》等,作品集《刘震云文集》(四卷)、《刘震云》等,中短篇小说《塔铺》、《新兵连》、《单位》、《一地鸡毛》、《温故一九四二》等。

  安冬:

  第一次听到刘震云的名字,是在1989年。

  那年我刚上大学,新闻课老师是新华社甘肃分社的一个记者。他在第一堂课上就大力推荐刘震云的《塔铺》。同学们都找来书看,我不知道别人的感觉是怎样的,反正我被刘震云文字所表现的那种真诚和悲剧感所深深打动。

  后来特别认真地看电视剧《一地鸡毛》,就因为这剧的作者是刘震云。

  当然,如果说以前我是默默关注他,这两年,想默默都不行了,因为他从电影《手机》开始就成了公众人物,作家财富榜上有他的名字,影视里也有他的身影。

  他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文字还是个人生活。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据说刘震云小时候有三个理想,一个是到镇上做个厨子,二是在一个乡村戏班子里敲梆子,三是当一名乡村教员。这三个职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能生活在他外祖母身边。

  看来这是一个很重情的人,这从他的作品里也能看出来。不过既然有了作品,他就不是厨子、敲梆子的或乡村教员,而是一名作家。这是意识和职业上的一个转型,自然,后来还伴随着文字风格的转型。

  刘震云对他与自己作品的关系一直有个“去汴梁”的理论,这种理论他说过很多次了,大意是讲,刚开始写作时,写什么,跟谁相遇,都是误打误撞。写了二十多年,突然悟到,应该与作品中的人物相遇,日夜相伴,久了,就成了亲人。这就像,两个人从不同的地方出发,在一棵大树下相遇,都是去汴梁,于是结伴而行。走着走着,更熟了,开始说些各自的心里话,像亲人一样。到了汴梁,因各自要做小买卖,两人揖手而别。过了多少年,再想起,相遇犹如当年。

  这种比喻比较让人会心一笑,跟他的作品一样,属于典型的“刘氏幽默”。这种幽默,在他的最新作品《我叫刘跃进》里也能见识得到。

  小说如同一门手艺

  安东:对你作品印象最深的就是19年前看过的《塔铺》,那种纯粹的情感让人动容,但是后来,你改变了风格,应该是从《一地鸡毛》开始吧,笔锋开始有了嘲讽和幽默,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

  刘震云:改变是必然的,寻找新的东西才有意义,如果只是进行类型化写作,我就会失去乐趣。一个作者的价值,就在于下一篇作品要和上一篇作品不一样,其实大多数的作者都是这样希望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每次写完一本书以后,我会很自然地离开当时的写作状态,往前走着走着,走到另外一条路上了。当然读者总想见到熟悉的面孔,对陌生的东西会有种本能的抗拒。

  安东:抗拒会有一些,因为你前后变化比较大。看《塔铺》和《故乡面和花朵》时,我觉得你比较“本我”,但后来我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刘震云:就写作风格而言都是“本我”,但内容上不见得一定有作者本人的生活投射。《塔铺》是我早期的作品,它曾经赢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现在看来,这篇小说不见得写得有多么好,它的真正价值在于让我第一次通过写作,找到了内心跟世界之间的某种关联。

  安东:你的作品一直关注百姓题材,是不是也是展示更多百姓的内心与世界的某种关联?有人说你是“平民作家”,这你认同吗?千万别说,我只关心眼前的文字,其他的所谓称呼我不在意。

  刘震云:看得出来你比我在乎这些称呼。扣在我头上的各种帽子太多了,我已经习惯了。我更希望对我的作品定位,而不是我个人,如果让我来定位,我会把“小人物,大感觉”定为我作品的基调。

  安东:这两年你成了公众人物,应该说这是你所说的“去汴梁”的另一种必然生活状态,看来,你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种改变?

  刘震云:我经常说小说如同一门手艺,而且对别人来说,他不看小说,不看电影也死不了,这事其实没多大。既然是门手艺,也就艺不压身,你会打狗也会撵鸡,会拉琴又会敲梆子,这都不是坏事。

  一个写作的人是需要时尚的

  安东:我仔细读了《我叫刘跃进》,你的最新作品,改编的电影也马上上映了。当时我忽然有一个想法,余华的作品没有离开过他的故乡,而我认识的另一个作家,他曾经也以家乡为写作基调,后来为了生存开始写电视剧,他告诉我:我再也找不回过去那种纯粹、灵动的感觉了。那你有没有过这种困惑?因为影视作品需要取悦观众,而文学更多是自我的感觉。说实话,《我叫刘跃进》没有让我找到当初看《塔铺》时的那种震动。

  刘震云:我属于那种拿起笔就会写得很愉快的人,往往是读的人比我困惑,而且我的小说和我的故乡生活始终是交织在一起的,已经很难分开,河南人的许多东西早已渗透到我的骨子里,包括幽默。除了小说,我对戏剧和电影半通不通,接触电影纯属一种偶然,就是跟着其他人上路,无论那些电影怎样改编并没有使小说增加一个字或少一个字。至于你所说的震动,到了《手机》、《我叫刘跃进》,有些东西已经被藏起来了。如果你喜欢看到它们的话,多看两遍,就又出来了。

  安东:不过再怎么变你的幽默感一直没有变,有熟悉你的人谈起你,说你是属于大幽默的男人,不贫、不痞,是那种不动声色、不事声张中的幽默。我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幽默才叫真正的幽默?你说过河南人的幽默是真幽默。

  刘震云:河南人的幽默象一座雪山,外表不动声色,精华深埋其中。我会将自己归于幽默的第四阶段。第一阶段是一说话你就笑,第二阶段是说时你没笑,出了门你突然笑了,回到家突然又笑了。第三阶段,说时可能把你说哭了,突然你“扑哧”又笑了。破涕而笑,啼笑皆非,说的就是这个阶段。但这三个阶段都不是我向往的,我向往第四阶段。如果说的时候你没笑,回家也没笑,过了好长时间偶尔想起来,你脸上也没笑,但是在心里笑了,叫会心一笑,就是这个阶段。

  安东:其实你是一个跟着时代走的作家,也就是说,比较时尚,就像《我叫刘跃进》,里面加入了很多这个时代的元素。

  刘震云:我觉得关键是对时尚的认识。先说生活中的时尚,我们目前对时尚的理解,大部分是说穿的、戴的,头饰、脚饰、鼻饰、眼饰、嘴饰、口红这些东西,这叫时尚。你看一个小姑娘打扮得越奇形怪状,好像越时尚。但是还有一种时尚,是内心非常时尚。什么叫内心时尚?就是他内心的想法与众不同,而不是外在的打扮。我认为后一种叫时尚,前一种可能叫装模作样。而生活中装模作样的人要占到99.9%。真正时尚的人就是内心不断追求新的、与众不同的东西,这样的人占0.01%。一个写作的人是需要时尚的,不但要与别人不同,与自己的过去也要不同。时尚是一个很难的东西,寻找时尚是特别不容易的。

  安东:你在《我叫刘跃进》里说了很多“拧巴”这个词儿,在很多采访里你也多次提到这个,你觉得自己在生活中很别扭吗?为什么一再强调这个?

  刘震云:许多作者都说,他们写作,是因为生活感动了他,或愤怒了他,他有话要说。过去我也这么做过,但我现在与他们不同,我要写作,是因为生活的理儿拧巴了我,我试图通过写作,把骨头缝里散发出的拧巴给拧巴回来。比如《手机》、《刘跃进》、《温故1942》等等,都是因为生活“拧巴”了我。如果不把这种拧巴的道理通过一种途径校正一下,恐怕我就离忧郁症就不远了。当然,我拧巴回来的道理,是不是另一种拧巴,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安东:你写作了25年,这么多年中,文字给你带来了什么不同的影响?当初,你又是怎么跟文字打上交道的?

  刘震云:写作对我既有外在身份的改变也有内心的改变。我对生活的要求不高,能自食其力,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就满足了。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如果是指广义的影响,我最大的困惑是,别人四十不惑,我过了四十,惑倒越来越多。还有一点,我对不起时间。并不是我做事不努力,而是对一些事,一些人,一句话,一个词,觉悟得太晚了。作为一个作者,就会反映到作品里。子又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春去秋来,我深有感触。我跟文字打上交道是必然也是偶然,是新兵连里一个酷爱写作的战友,引我走上了文学道路。他复员后因为总看书写作,不下地干活,我特别羡慕他。我复员后也像他那样没干活,做起了中学教员。不过我的战友被村里人视为疯子,最后他疯了。我却没疯,考上了北大。

  安东:下一个作品有什么计划?介不介意谈到个人的家庭?

  刘震云:我希望写出更多让大家会心一笑的作品。在我们家大小事都由女的决定。我是一个坐稳了奴隶地位的人,我唯一需要动心思的是,我太太和我女儿到底谁是统治者,弄清这个家里就太平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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