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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方舟    时间: 2014-11-8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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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M先生是在火车上相识的,也是在那里告别,从此不再相见。


那年国庆长假即将结束,我需要返回学校去上课。表妹也拿到了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于是我们便相邀随行。我们在火车站买了很多零食,愉快的踏上了北上的列车。由于我和表妹在年龄上有比差距,因此心理也有了一些隔阂,故而没有过多的共同话题。上车没有多久,我们便各自沉默。


列车划过安宁河谷,正撕咬盘曲的山路时,夜幕已降临。表妹斜靠在车窗上,塞上耳机,已进入半睡眠状态。车厢内也没有几个乘客,大家都保持沉默,显得悠闲而又无比的慵懒。我拿出了一本三毛的书,伴着明亮的灯光开始阅读。未发觉多时,夜色已很浓,车窗外,再不见零星的灯光。坐对面,一位中年男子拿出了一小袋花生米,向列车售货员买了一瓶二锅头。惬意地躺在那三人坐的长椅上喝起来。那一阵阵清香的酒味和刺鼻的皮鞋味道,总是不断冲击着我和三毛的幸福生活。我便有意识地向他“抛了一个媚眼”,他看了看我手里的书,不逊地转过头去,继续嗑自己的花生米。而我,也只好转个身,继续自己的幸福。沉默笼罩着我们,直至火车驶进那个山里的小镇。


普雄,一个位于祖国西南的凉山彝族自治州越西县属镇。那里,山川秀丽景色迷人;那里,阳光灿烂四季如春;那里,空气清新呼吸自由。可惜,列车停留不久,我们只有坐在车内,透过厚重的玻璃和黑色的夜幕遥望。列车在这里停留了十分钟,这十分钟已足够为小镇的客流提供了下上车所需的时间。


很快,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了。列车随着一下晃动开始缓慢行进。车上来了一群乘客,各自慌忙整理着自己的行李。他们几乎都带着大包小包,却没有谁带了一个像样的行李箱。在这慌乱中,大概又这样过了十分钟,车厢内几乎安定了下来。靠着车窗伴着音乐半睡眠的表妹也不知何时醒来,正四处扫描着这未曾见识的情景。我也合上了书,打量着过道那边那一对爷孙。


M先生六十来岁的样子,衣着朴素,相貌凡凡,左手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帆布袋子;孙子大概也就四五岁,睡眼惺忪显然还没有睡醒。他们朝向我这边,正左避右让的蹒跚而来。走到我旁边,看看我身边的空位,M先生看着孙子说:“你先站着,我把东西放一下。”把他那色彩暗淡的帆布袋放进了行李架。然后,用笨重的身躯倾尽全力,把孩子抱上了我身边的空位。这时,我在一旁看着,内心里暗暗发笑:那么矮的座椅,你那孩子都那么大了,这至于吗?孩子上了座以后,爷爷也坐到对面的空位上,还不时伸过手来给孩子整理那件盖在身上的他的大衣。那男孩一上座就睡得天昏地暗了。此时,我看到那个“二锅头”汉子站在卫生间那边的过道里正吞云吐雾。看着M先生不时恭起身子辛苦地给孙子盖大衣,我也觉着自己占着这二人座的另一座也不是很好,我便自觉给那位M先生让了座。他连声道了很多谢谢,然后看着身旁的孙子,神情显得很是忧郁。


“二锅头”汉子抽完烟回来了,我给他让了道,让他往里面走。就这样,我们两并坐在一排座上,彼此无语。看着孩子睡得深了以后,M先生便和我们聊起来。他看着我和“二锅头”汉子说:


“这里的人太要不得了,看着我老了,还带着孩子就欺负我。”“二锅头”汉子便问:


“你咋个了啊?是不是又被别人偷了?”“又”?我听着这字,感觉很惊讶,难不成“二锅头”汉子刚被偷过,现在在这里饮酒解闷?


“偷了还算好事,我是被他个龟儿子的抢了。”


“抢了?”“二锅头”汉子惊讶地反问。


“幸亏站口检票那位姑娘和车门口那位小伙子都是好人,要不然我和孙子今天就得露宿普雄的街头了。我是住在成都的,在西北军区当了几十年的兵,前些年退役回来。我有几个好战友住在凉山这边,这不是,昨天跑过来参加一个战友的儿子的婚礼。我孙子他们又是三胞胎,三个都是儿子,他奶奶带一个,妈妈带一个,他爸爸又不在家,他们照顾不过来,没办法了我就把这个带在身边,一起过来了。我把所有的卡、证件和钱都放在一个提包里。刚在火车站那里,害怕孙子走散了,我就把挎包挂在左臂上,右手牵起孙子。结果,有个小伙子跑过来,一哈子扯到我的包包就跑了,我追了几步,看到他们还是好多人一起的,我想到追又追不赢,搞不好还惹来其他祸害,就没追了。早晓得我把包包背起他就扯不脱了的。哎,你说,我那几个战友也是彝族,咋个一个民族的人就有那么子大的区别咧?也只怪我自己太倒霉瓜了。”


“嗯,幸亏你没有追,不然还真咧不晓得发生啥子事咧。””二锅头带着感慨说到。


“M先生,你咋晓得是个彝族小伙子?”我带着遗憾和怀疑追问。


“我去追他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话了,你想哈我挨到我那些彝族战友都处那么久了,会听不出来?要不然我咋个可能敢乱说嘛。哎呀,我现在是身无分文,连烟都没得咯,全部放在那里。我倒是无所谓,我这个孙儿就老火了,中午到现在都没吃啥子东西。”说完,他转身又整理起盖在孙子身上的大衣来。看着过道那边熟睡的表妹,我不忍心吵醒她,但我很庆幸他没有听到这位M先生讲的故事。我走过去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把下午在火车站买的两包烟拿了出来,递给了M先生:


“M先生,你看,我这里还有两包烟,我包里也还有一包,我烟瘾不是很大。我把这两包烟拿给你抽。”


“不行,不行。你打一杆给我就行,谢谢了。”M先生强力拒绝我的好意,而我,也不是善罢甘休之辈。几经周折,我终于将烟送了出去,心里满满是满足感。就这样,我们因了那两包烟开始细谈起来。半夜,M先生的孙子尿裤子了,M先生起身一边抱怨一边忙乱地给孙子换上了从帆布袋里取来的裤子。


凌晨五点,列车即将驶入眉山站。M先生的脸色再度发黑,孙子依然在安眠。我的情也是百回千转,浮浮沉沉。车窗那边,表妹早已清醒,怅然望着车窗若有所思。


“M先生,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很不开心。事已至此,我觉得你还是看开点好过些,你可是军人哦!”看着M先生不安的样子,我便调侃地问。


“我和孙子要在眉山下车了,这里车站不会检票了。到了成都再下,万一出站时候还要检票,那我们就没办法了。何况从这里回去车费还要给得少一些,我可以去求司机的情,到了家里再给钱。现在电话也没有,都无法和家人联系了。”话到此时,我才恍然大悟,看透他半生不熟的焦焦虑的表情。


“要不这样吧,M先生,您看我也了解了你们的情况。你们呢,再去向别人说明也费劲,尤其一大早害怕人间不答应不说还惹人家生气。我是个学生,身上也没带多少钱。不过你们这十几块钱的车费就让我来付。这一百块钱您拿着,等下了车给您的孙子买点早饭,然后你们再回去。况且,您是被那个彝族小伙抢了的,您看我也是彝族人,就算我是为我的族人为您道歉和补偿,虽然这无法抚平您所受的创伤,不过我希望您能接受。虽然那个抢您的人是个吸毒的败类,但毕竟都是一族的人,希望您别对我们的民族有成见。您也知道,个人是代表不了妈民族的,每个民族都会产生一些败类的。我在这里给您道个歉。”几经唇枪舌战,我又将我的一百元前“送”了出去,心里又是一阵慢慢的满足感。凌晨四点五十,列车到达眉山站,仍旧停留十分钟。我与M先生和他的孙子告别,身旁,只剩下睡态丑陋的“二锅头”汉子。那边,表妹还是挂着耳机,爬在那悬空的桌上做她明日的美梦。我,再一次打开了三毛的书,却与她再无法沟通。


早晨六点过,列车驶入成都北站。表妹带着一脸的疲倦和一眼的茫然和我一起出了站。站在北站广场,面向人民北路,我看到她满脸的欢喜,而我,却载着莫名的情感,身心沉重得无法抬起步子。


后来,我埋怨自己当初没能够让表妹听听那M先生的故事;后来,我庆幸自己当初拒绝了M先生要求自己的联系方式;后来,我明白了千百次地走出山外的意义。


我与M先生告别于火车,我的苦痛也来自那里,我的爱,也诞生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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