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明香花

方舟

　　走在通往校门的途上，仅仅是一抬头，目光便被了不得的美所紧紧攒住。
　　啊，这是哪里来的泡桐花?北国的泡桐花啊!
　　团团的花簇如同银色的风铃一般悠悠垂落，那样洁白无瑕的颜色，近乎透明，温柔迷惘一如梦中故人的容颜。那仿佛白蜡凝成的花朵笼罩在微黄的路灯光亮中，一半的不言语，一半的道不尽，只是深深浅浅，明明暗暗。
　　春天的夜晚，连一丝风也不闻。或许是春天，也正是春天，连风也有它的温柔。而此时此刻，面对这灯光掩映下悄然绽放的桐花，这静止的，凝固了的恋慕的侧影，一瞬间万物都不言语，连最细微的颤动也没有分毫，你也忍不住要凝神屏息，痴痴的去细看，那如梦一般降落在枝头的她的脸。那浮雕一般忧郁而优雅的花朵，美丽得令人诧异，使人心中徒生惘然。
　　然而那花枝渐渐地向高处生长，雪白的花朵在藏蓝色的深沉夜幕上向天空默默地拓展开去，那样的宁静，以至于抬头看去，宛如灿然的一树星辰。说是星辰却一点不假，就在那枝桠间，半个微醺的月亮半睡半醒……
　　从前在南国的日子，泡桐便是我身边最常见的花树。高高大大的一颗树，每到春天，便毫不吝啬的开出满树的花朵。最常见的其实是紫色，带着白色的花心，并没有特殊的香气，只是那种风铃一般的花的形状还有那满树花开的蔚然景象，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如今行走在陌生的北国，仍能一眼认出。
　　记忆中的小学时代，盛开的紫花泡桐下，总会有嬉闹的孩子们的身影，那时我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爬上高高的云梯，以此更加接近仿佛盛开在云端的美丽花朵。还记得当时就坐在云梯的顶端，最接近花的深深处，我和另一个孩子对歌的情形。如今的我早已记不得那些歌曲，那个记忆中的孩子也早已将我忘记，可当她有一日忽也抬头看见那洋洋洒洒在风中开放的泡桐花时，心中是否也会涌起那种纯白的快乐?
　　中学时教学楼的天井里一样种着这种花树，一直长到比楼顶还高。有位我深深喜爱的老师有一日告诉我，那棵树有个名字叫做“三中的鬼”……
　　仔细想来，高中校园里那棵五人合抱的大树，何尝不是泡桐?原来这种美丽花朵的身形一直在故乡伴随着我长大成人，永远盛开在不远不近，却又不可触及的，深深浅浅的云端。只是那时的我，只一心陶醉在花的美丽，而忘记了仔细记住她的脸，忘记了有一天我也将离开那片土地，或许再与她在异地相会。
　　终于再次遇见你，在这无风的宁静春夜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只是一抬头。
　　可为什么我的心里久久地无法宁静，再次相见的我们，相顾无言却并无他话?
　　春夜的第一阵风，从遥远的南国浅浅近近飘摇而来，轻易地便在我的心中拂起不安的涟漪，令人心碎神痴，却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