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涵美与《金瓶梅》插画

码头发布

曹涵美画第一奇书《金瓶梅》

上世纪三十年代，有一套连环画曾经“贵比金价”，震动中国画界，这就是曹涵美绘制的《金瓶梅》连环画。这套连环画与叶浅予的《王先生与小陈先生》、张乐平的《三笔流浪记》，都在中国漫画史上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1934年版曹涵美《金瓶梅》插画

上世纪20年代末，上海成为中国漫画活动的发源地和创作中心，出现了叶浅予、鲁少飞、丰子恺、黄苗子、华君武、丁聪、张乐平等一大批知名漫画家，而张光宇、曹涵美、张正宇三人更被漫画界誉为“一门三杰”。

北门三兄弟

张氏三人实属亲兄弟，生于清末，都是无锡北门三里桥人。曹涵美原名张美宇，10岁时因过继舅家改名曹臻痒。

因机缘巧合，文化学者许继琮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与曹涵美的妻子袁毓英（别名可风）及其老朋友聊起过曹涵美的一生。据他说，曹涵美的爷爷是在无锡大街开药店的，父亲张亮生承其衣钵，一直在北门通惠桥一带悬壶济世，闲时喜欢绘画，擅长画肖像。张光宇、张正宇体形略胖，喜穿西装，而曹涵美体型瘦长，喜穿布衣长衫，外人根本看不出三人是同胞手足，但三人骨子里却都保有了父亲的绘画基因。

早在1915年，张光宇便前往上海，拜师张聿光在上海新舞台画布景。其弟张正宇后来也跟随长兄前往上海一边画布景，一边从事漫画创作。只有曹涵美留在无锡专心临摹陈老莲、仇十洲、改琦、费晓楼、任伯年和吴友如的人物画。

曹涵美早年在北塘后祁街“蔡氏小学”、上海第二师范附属小学读书，后考上海跑马厅寰球学生会中学读书。此后，曹涵美在无锡的生活基本就定位在北大街、三里桥和西门附近。

1917年，15岁的曹涵美便到北大街的慎余钱庄做练习生，第二年又到永源生米行做了账房先生，后又至庆丰纺织公司任总账。1919年，他开始向上海、无锡等报馆投稿，并在此时正式改名为曹涵美，有时也会用笔名曹艺。曹涵美开始用漫画来揭露、讽刺军阀混战的罪行，《兵变画谣》20幅漫画当属其这一时期最有分量的作品。

这种扎实的古代人物画功底和漫画功底的结合，恰是曹涵美轰动中国画坛的《金瓶梅》插画最终养成的要素。

1936年版曹涵美《金瓶梅》插画

曹氏《金瓶梅》的挑逗有度

曹涵美的《金瓶梅》插画最早连载于1934年2月创刊的《时代漫画》，连载伊始便引发了读者强烈的反响，读者为之争相购买，纷纷要求出版单行本，在上海滩蜚声一时，也成了《时代漫画》的金字招牌。不久，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就出版了曹涵美画单行本第一集，还为曹涵美的《金瓶梅》插画特意刊登广告——“曹涵美画第一奇书《金瓶梅全图》……每集定价法币一元五角。优惠价预约实收国币一元，另加挂号邮费一角六分。”1936年，《金瓶梅》插图入选第一届全国漫画展览会。

1937年8月淞沪抗战爆发，刊物停刊，连载也被迫中止。但曹涵美画《金瓶梅》的劲头却有增无减，他数易其稿，精益求精，在传统技法中融入西洋透视学，于是就有了1942年版新风格《金瓶梅全图》的出炉。

《金瓶梅全图》由上海国民新闻图书公司50图一集结集出版发行，当时的一干社会名流包天笑、胡兰成、万籁鸣、贺天健、董天野、钱瘦铁、王敬斋、邓散木等皆为之作序或题写书名。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一本书名还是请一位署名“味韵”的6岁小朋友题写的。虽然这套书号称“全图”，但实际上《金瓶梅》全书共有100回，曹涵美只画到第35回，即“西门庆为男宠报仇，书童儿作女妆媚客”，第36回也只是画了个开头。

《金瓶梅》在曹涵美的画笔下，都是挑逗有度、撩拨含蓄的。不熟悉曹涵美其人其画的读者，若只是因了《金瓶梅》欲当春宫图买回去，实在是没啥可看的，因为曹涵美的笔下是有底线的。但恰是这道底线，让曹涵美拿捏着世俗禁止忌，顾忌着分寸之中，捧出了洋洋洒洒500幅《金瓶梅》插画。

时至今日，《金瓶梅》这部作品似乎仍在“禁书”之列。而曹涵美的《金瓶梅全图》也是“露点”甚多。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人们的观念远未如今天这般开放，但曹涵美还是选择了《金瓶梅》作为自己漫画创作对象的动因又是什么呢？

对此，曹涵美曾有过简单的说法，称“是出于那个时代模特儿风起潮卷的影响。如专画人体，未免单调，要有故事联系，才能体现人物性格，且可起伏变化吸引读者，于是选择了写尽封建社会丑态的《金瓶梅》”。兄长张光宇还特地送了他一册珂罗版清宫珍的《燕寝怡情》供其参考。 其实，十里洋场的“海派文化”营造的独特氛围，也给了曹涵美充分的创作空间。

除《金瓶梅》之外，曹涵美的代表作还有《水浒》、《西厢记》、《红楼梦》、《聊斋》、《儒林外史》等。虽然《金瓶梅》是曹涵美一生中名气最大的作品，但他自认为最得意的作品却是100幅不同类型、姿态各异的古代仕女《百美图》。

1942年版曹涵美《金瓶梅全图》

“一门三杰”名动中国漫画界

1927年，张光宇与黄文农、叶浅予、鲁少飞、张眉荪等漫画家，在上海共同发起了中国漫画史上第一个民间漫画团体“上海漫画会”，曹涵美、张正宇都是该会成员。旧时画界“一门三杰”的称呼便由此而来。

1928年，张正宇与叶浅予创办了《上海漫画》，这是我国第一个专门刊载漫画的画刊。

一年后，张氏三兄弟与叶浅予合作创办了《时代画报》，但首期面市后的成功却碰到了资金不足的拦路虎。于是，张光宇、张正宇两人找到了《金屋月刊》的邵洵美帮忙。邵洵美为人热情、坦诚、仗义，他常说“钞票用得光，交情用不光”，更何况是这几位才华出众的艺术家。所以，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滩，邵洵美的座上客皆是上海文艺界名震一时的大人物，比如胡适、叶公超，林语堂、沈从文、闻一多、夏衍、邹韬奋、徐悲鸿、刘海粟等等。

邵洵美一生以推动社会文化进步为目标，而“画报可以走到文字走不到的地方”，所以他出资解了《时代画报》之困。于是，1932年时代图书公司成立，继《时代画报》之后，公司又出版发行《时代漫画》和《万象》月刊等，这些刊物在当年上海滩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张氏兄弟在公司负责时代公司的管理。由于张氏三兄弟在艺术上都有造诣，而且各具特色，“时代”恰好给他们提供了大显身手的空间。当时，时代的书刊封面大都是张光宇的杰作。后来名震海内外的动画片《大闹天宫》人物造型设计便是张光宇，背景设计便是张正宇。遗憾的是，在这部动画片全国放映之前的几个月，也就是1965年4月，张光宇便因病去世。

曹涵美在1941年曾在上海担任汪伪中央宣传部艺术科科员，第二年任科长，在宣传讲习所讲授漫画知识。后来他在其兄的劝说下辞职。

1943年6月，曹涵美与妻子从上海回到无锡西河头，从此便再也没有离开无锡。两人开设了“涵美可风画室”，以卖画为生，同时为无锡《人报》、《新锡日报》和《大锡报》画报眉和漫画。

在“文革”中，曹涵美因为1941年那段“经历”而备受折磨，《金瓶梅》插图原稿也被焚毁。1975年，一代漫画大家在孤独凄凉的晚景中离开人世。一年后，其弟张正宇也离世。

文：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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