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九重宫殿》连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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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重宫殿
    一、家园
    站在高耸入云的拿孔山巅之上，远望山下普定土司府城中，那座宏伟的九重宫殿，安锁一直在心里捉摸，为何自己的彝族安氏老祖先们，偏偏要将这座普定土司府城之中，最宏伟的九重宫殿，建造在这些崇山峻岭之上？这始终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据说，当初安家的老祖先们，为了修建这座宏伟的九重宫殿，还专门从四面八方聘请来了许多名匠，并且准备好了上百头牲畜，用来招待这些前来建造宫殿的众多工匠。那些成群结队的牛啊，健壮得就像一头头笨重的大象。那些来自德本城（昆明）的工匠们，则一个个不仅手艺高强，而且知识也相当广博。特别是那些来自汉族地区的大工匠师傅们啊，光是驮运沉重的工具也赶放了好几十匹马来，他们来到了普定土司府城之后，都顾不得片刻休息，就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设计施工当中去。还有那个来自“点措城”叫做“洛举”的工匠，更是心灵手巧，能说会干，深得众人称赞。
    于是，老祖先们便带着这些盛情请来的工匠师傅们，一齐走到高耸入云的拿孔山下那条宽阔的河边，指着四周参天蔽日的森林里，一棵棵粗大的松柏和成片茂盛的竹林，不禁喜上眉梢。仿佛就在他们谈笑的话语之间，一座宏伟的九重宫殿，已巍然耸立在了他们眼前。
    那些名匠师傅们，都是应安氏先祖们的邀请，为建造九重宫殿这一共同目标，汇集到了普定土司府城，这个原本空旷、水草丰茂的地方，开始砍伐参天松树和成片竹林。整个施工的场地上，耳朵里尽是听到工匠师傅们奋力伐木的吼声，如同雷鸣般响彻云霄。那被利斧砍下来的片片木屑，则在人们眼前不停飞舞，多得就像云雾一样弥漫在天际，几乎都快把整个天空都给遮? Ｈ嗣且槐叻芰?妥鳎?槐咴谛睦锞?龋?永炊济挥屑??绱耸⒋蟮某∶妫?斡胄藿ň胖毓?畹墓そ橙耸??啵?谷缤?么笠蝗好β档穆煲希??创?鞑幌ⅲ?腥松踔量?嫘λ担?涫担?獬∶娓?袷且恢ё髡蕉游椋?崾Φ搅艘黄稹Ｄ切└涸鸱ツ尽⒄闪磕就返墓そ趁牵?嗟萌送吩芏???怯械母涸鸬??撸?械母涸鸹?闪磕就罚?馐怯美吹?吆突??某咦雍湍?罚?投殉闪艘蛔?恍∩酵贰９そ趁瞧嫠济钕氲木偷厝〔模??嫌プψ拥弊髂?屠椿????匣⒀莱葑龀删庾永淳饽就贰?
    整个巍峨的九重宫殿的房屋样式，完全取法于天体的样式。天体共有九层，于是，工匠们就建议将宫殿修建为九重；地体共有八层，于是，庭堂也同样修建为八层。经过众多工匠师傅们夜以继日的精心修建，终于将一座宏伟堂皇的九重宫殿，展现了世人的面前。
    整个九重宫殿里，每一重里都装饰着美丽的珠宝，就像是房屋四周果树上结满的累累果实。所有院室的墙壁之上，满是雕梁画栋，应有尽有地绘满了鸿雁、老鹰、野鸡等禽鸟和威武的百兽图，虎豹、獐麂、狐狸依次排列，凡是有生命、行动迅速的，全都绘于其上。所有建好的宫廷，都用银子包住了椽桷头，用金子包住了椽桷腰，桷尾上还挂着不时随风响动的金铃。当初，为了铸造这些响动的金铃，工匠们生起了一座座不熄的炉火，不停地拉动着鼓风箱。只要鼓风箱一旦鼓动起来，那些炉火就会升腾起一片耀眼火花，犹如夜空中飞舞的流星，那些金银混合熔化而成的火红液体，则在工匠们的巧手之下，乖乖的被铸造成了一个个精巧别致的风铃。
    就是这样一座高耸入云的九重宫殿，多少年来，都一直居住着彝族安氏世代流传的人们。
    先看这第一重宫殿的建筑，就很不寻常，那些墙壁上绘满了春光百鸟图，让人仿佛听到了鸟儿们，欢快的“喈喈”不息的鸣叫声。而在这一墙之隔的院室之内存放着的，却是成堆绝好的戈矛和宝刀。其中，那把叫做“映云霞”的宝刀，当初就只有老祖先“德举苏”，能够配得到上使用它，之后，便没有人再有资格去轻易碰它了；那把叫做“青光闪亮”的刀，便是老祖先“额额阿哈”曾经用过的；那把叫做“雄鹰展翅”的刀，便是老祖先“阿仁哺洪”曾经用过的。
    第二重宫殿，堆放着的尽是些坚甲利兵。那些老祖先德举苏当年用过的大红战袍和盔甲大蟒袍，已被高高地悬挂于墙壁之上，虽是蒙上了一层灰，但仍像是一堵红色石岩一般威严无比。而那些精致的马鞍、白色的牛角和锋利的关刀，则堆放在那一间间屋子里，多得硬像是一座座小山一般。
    第三重宫殿，也是堆放武器的地方。那些堆着的成千上万的上好兵器，多得简直让人数都数不清。这些兵器当中要数第一好的，便是老祖先密实楚用过的“节低姆”；其次是笃慕用过的“额鲁勺”；排列第三的则是施阿勒用过的“汝补各”。
    第四重宫殿，存放着鼓和弓。据说，老祖先们当时就曾经拥有过九面鼓，稍有点名气的就有三面，一面叫“格吐肘”，一面叫“乍姆特”，一面叫“堵瓦恒”。在众多的弓中，最好的那一把就叫做“恰鲁射”。
    第五重宫殿，存放着鼓和钟。关于这些鼓和钟的来历，说来真是有些神奇，当初，在一个叫做“娄姆密尼”的地方，老祖先尼能、实勺和耿额三家人，聚集住在一起，他们先进行了一些商议。然后，又在大地上找到了一些铜和铁，将它们熔合在一起，铸造成了一面大鼓，鼓的中间空空的，形状犹如一个瓮。后来有一天，在姆吐妥不的地方，人们要仿照“毕于”之礼，去朝拜一个叫做“沽”的老祖先，而朝拜老祖先要用到鼓，但是，他们却没有找到现成的鼓可以用。正当大家都在焦急的时刻，突然天地之间，猛地刮起了大风，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接着，便从天空中降下了五面仙鼓来，飘飘荡荡的恰好落在了老祖先笃慕的面前。就这样，这些仙鼓从老祖先笃慕的手里，一代一代流传下来，最后保存在了德布氏家。而在德布氏家存放的九十多面鼓中，要数这五面仙鼓最为珍贵。因此，凡是见到过或是听说过这五面鼓的人，没有一个不会赞扬它们的。在这重宫殿里存放的不光有鼓，还有九十口钟，其中最美的有五口。排第一的钟叫“施德德”，主人为娄武厄；排第二的钟叫“施夺夺”，主人为列通费；排第三的钟叫“天钟”，第四口钟上绘有金鸡闪翅，第五口钟上绘有闪闪的火光图案。凡是有点名贵的钟，全都存放在了这一重宫殿之中。
    第六重宫殿，由军师和名匠们居? ＞?ψ〉牡胤剑??囊巫佣既?渴怯媒鹱永创蛟斓模?厦婊够嬗信绦???奶?簦唤鹱雷由匣孀欧上杳?械哪穸???嬉彩怯美匣⒌钠っ?躺瓒?桑磺奖谥?细吖易乓话延鹈?取Ｍ馊酥灰?豢吹侥切╅芙侵?瞎衣???缌宓姆课荩?憧芍?溃?饩褪敲?趁蔷幼〉牡胤健?
    第七重宫殿，就是君长和大臣们居住的重地了。宫殿四周长满了四季常青的松柏，但是，就在那一片密林的深处，经常也会听到一些虎豹发出的咆哮声音。于是，这个时候总会有大臣们，在君长的面前安慰和奉迎着说，自古以来的兴旺之地，多少都是有些根由的，也才会出现大臣和主师们如海水一般，汇集到君长您身边来的这些事情。姑且不讲别的，单说这重宫殿的屋基就选择得好：背后靠着连绵起伏的十余座龙形山脉。南北方向群山环抱，中间空地之上生长着成片茂密的常青树。那些身穿战袍、肩披盔甲的武士们，都是前来投靠君长的各方能人志士。只要选择一个好视角，站在这一重宫殿的高处俯瞰下去，整个普定土司府城的大片地方便尽收眼底，正如同茁壮成长的春笋一般破土林立。
    第八重宫殿，便是妇女们居住的地方。当初，有一位老祖先为了迎娶能冬妇人，专门派人从遥远的南方运输大米来酿造美酒，斟酒上面生起了一层露花。专门派人前往娄姆密尼去购买上好的布匹，请了仙女来绣苍天赤地，绣金色太阳，绣银白月亮。那些姑娘和媳妇们，日夜不停地忙碌着织绸缎，她们用丝辫来缠绕，编缀成蜘蛛网一样。为的就是能结好这十二宗亲，制出这上好的锦袍。但是，恰恰有一幢房屋，阿于德的家人曾经死在了里面，供奉了大量鸡禽和牲畜，那些鸡卦堆得高高的犹如一堆堆干柴，扇形一般的骨头，层层堆积重叠着象树叶一样。因此，人一旦站在这一幢房屋里后，便会显得极其阴森恐怖。每当东方的云层落下、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就连那些不关自己的牧人们，赶着牲口归圈路过这个房屋边时，他们的心里头，也总是会感到冷冷凄凄。至于阿于德的这家后人，如今流传在何方？一切都已不得而知。只是这片土地和山坡，却早已都更换了不少的主人。
    第九重宫殿，全都归歌师们居? ８枋Χ嗟氖焙颍???锏焦?攀?虐铩＞土?切┓课荻?娴纳蕉ァ⑽髅娴纳浇藕偷敝械囊淮笃?盏兀?蓟?魑?枋γ蔷∏楦栉璧某〉亍Ｃ康庇兴拿姘朔降那灼菖笥衙牵?奂?鹄吹氖焙颍?鲋髅蔷突嵋黄氤?鸶琛⑻?鹞枥垂餐?±帧Ｉ陨杂行┬呱?拇蠊媚锩牵?谑种形瓒?排磷印班栲枧九尽弊飨欤?谷缤?墒鞴?诱?芽?且话悖欢??俏瓒?慕挪缴???氲锰ぬぷ飨欤?倘绱豪滓话悖?鸲?诿恳桓隹炖指栉璧娜诵纳稀?
    虽然九重宫殿座落于青山叠幛的普定府城中，也丝毫没有削减它作为一个土司故国的雄心壮志。如今，站在高高的拿孔山巅上放眼四望，映入眼帘的尽是怪石嶙峋的苍茫青山，犹如万马奔腾，又似苍海茫茫。正是这生生不息的山魂水魄，有力地见证了古老彝人安氏先民们，一路从巴蜀滇池之地迁徙而来的坚毅精神。
    普定土司府城里的人们，对于山外世界的无尽向望，随着密林之中的阳雀、鹧鸪、雄雉、鹌鹑、叫天子、喜鹊和雄鸡“叽叽喳喳”的鸣叫，而日渐飞扬起来，越过那些参天蔽日的古树和缠绕的粗藤，附着在了山野丛林之中，奔跑不息的黑猴、野牛、麂子、豹子的身影之上。于是，这个原本戒备森严的普定府城中的九重宫殿，因为多了些猴子、松鼠等小生灵，不时顽皮地跑进农人们的房子里来骚扰，才多少让生活在此地的人们，稍稍感受到了这阴森宫殿之内的几许生气，也才令人们觉得这一个土司故国的存在。
    其实，在普定土司府城之外的人们眼里，普定土司府城，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小彝人部族的土司府城，知府安锁顶多算个土司部族君长而已。
    但是，细心的人还是能够从整日里普定土司府城之中，那些大臣们对君长安锁表现出来的，那一副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以及他们言谈举止里都可以看出来，眼下这个不大不小的普定土司府城，的确还在沿袭着君长、臣民那一套等级森严的规制。在彝人部族领地里，特别是作为君、臣、师、匠的职能，都存在着明显的等级区别，君长负责筹划全局、发号司令，大臣负责明断是非、指挥执行，军师最有见识、负责主管祭祀，工匠则是负责掌管艺人们的劳作。因此，君长至高无上，居住的宫殿称“栋谷”；大臣次之，居住的屋宇称“默格”；军师的住处称“额酬”，工匠的居室则较为普通。平时他们各司其职，只有在君长下旨召集他们时，他们才能够前往“栋谷”（议事大厅）里聚会进行议事。九重宫殿的存在，就是一个君长的无上权力的表征。
    自从作为彝族君长的安锁，从他母亲的手中继位以来，虽是彝族民众的万人之上的君长，但是，他也不得不接受着，来自蒙古人统治的元大都的管制。虽不至于每年都要入朝去进贡，表面上那几位元大都派来的官员，口头上称他作“普定路总管”，但他也在心里自我感觉，其实，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土司酋长而已，还是不得不要每天看着，这些元朝廷派来的官员金容刀等人的脸色行事。至于金容刀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事情，那作为君长的安锁，则是无法捉摸得到了。
    这样一个山重水隔的普定土司府城里，尽管耸立着宏伟的九重宫殿，但是，就是因为多了这么一些服饰、肤色不同的蒙古人，民众们无论怎么看着，心里头都总是不很踏实。但是，整日看着君长安锁和那些大臣们行色匆匆的样子，旁人却只能感到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