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网红」建筑,被海内外媒体争相报道。 他在城市的破落空间,颠覆了人们的生活梦想。 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不够美好,那我们就创造一个新的吧!」
——他是俞挺。 去年,俞挺爆改了外滩 29.5㎡ 百年老学区房。 摇身一变,它就成为了时尚三房两厅小复式,酷到不行。 最近,一家「最美儿童餐厅」又火了。 溜滑梯、弹簧床、泡泡树、漫天星空、红色飞屋......每一个地方,都彷佛让人回到童年幻想的美好世界。 它背后的设计师,就是俞挺。 俞挺有着多重身份:博士、教授级高工、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Let's Talk 创始人,城市微空间复兴计划创始人,Wutopia Lab 创始人。 但他并不想因此限定。 从他的作品中,一个个风格迥异的建筑之「最」,就可以看出来: 中国最美书店——钟书阁,让人惊艳的精神世界。 最文艺邻里中心——打破居民壁垒的社区图书馆。 最美早教中心——森林里的童话木屋。 全北京最酷的办公室——全都用屏风,来划分每个工作场所。 一个「上海地主」 照片里,俞挺喜欢戴一顶绅士帽子,看起来颇有范儿。 正如他豆瓣名「shanghailander」一样,「上海地主」,听起来就又酷又霸气。 俞挺的建筑设计之路也是一样。 1995 年从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后,俞挺在建筑设计大院工作了 18 年,期间有一年在伦敦艺术大学中央圣马丁学院进修,而后创立了自己的事务所「 Wutopia Lab」。 ▲ 俞挺与Wutopia Lab团队 他的设计作品,要不隔三差五获得国内外各大奖项,要不就出现在你的朋友圈里。 「城市微空间复兴计划」也是他一直在做的社会项目。 他用建筑,真实地打造出了一个充满理想的世界,就是为了让人们重新发现建筑的意义,创造更美的生活。 对话俞挺 打通俞挺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医院办事情,话筒里可以感觉到大厅的喧闹声。 但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热情、直率。 打完招呼后,马上说:「我以后一定要好好设计一下医院。看病环境太波折了,完全没有多余空间,一定可以做点什么的。」 性格幽默的他,说到建筑设计时,语气却变得非常坚定。 他和我们聊了很久,分享了这一路走来,背后的故事: 建筑之路:两个转折点 最初为什么学建筑? 抓阄(笑)。我文科很强,理科比较弱,但是那个时代都希望读工课。 所以我后来就选了理科里的文科:建筑学。 留学经历给您带来了什么? 伦敦是个国际化的城市,你一年不说英文都能活下来。我留学的学校和建筑有联系但联系不是很大,所以我有学时尚设计、读书写作等等。 最大的收获就是戏剧写作,它让我更好地思考每件事情如何立框架,如何快速去做。很多人说我在豆瓣上写的文章很清晰有逻辑,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平时每件事都是这么做的。 这一年开拓了我的眼界,让我用一种新的思考方式,重新树立起对建筑学的目标、理论、实践方向。如果没有这一年,我可能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职业建筑设计师吧。 这是我在思想上的重大转折点。 另一个转折点是什么? 另一个是实践上的转折点:参加《梦想改造家》,做了「水塔之家」。 我把上海的破旧里弄的一个 39 平米房子,变成了四世同堂的水塔住宅。 「水塔之家」的经历给了我三个触动。 一是,我发现就算在繁华都市,很多人也要忍受非常低的生活质量,设计师是可以帮助他们的,只要做一点改进,也许他们的生活质量就会好很多。 二是做「水塔之家」时,在逼仄拥挤的空间里,经常会遭到当地居民的质疑、白眼甚至围攻。其实很多人表现出的过激反应,就是一种焦虑和不满。作为一个建筑师可以从城市角度做一些工作去缓解或重塑邻里关系。 三是「水塔之家」做好后,这个离外滩只有三四百米的破旧地方,竟然租金由每月一千变成了八千。因为住在上海繁华区的水塔上这个亮点,就可以吸引太多人来了。房东单凭租金,已经可以拿到一笔可观的收入。 在第一点,如果我单纯用公益的方法去帮别人做设计,仅仅是帮他们改善家庭环境。时间长了没有现金的支持和帮助,生活依然没有改变,还是变成第二点里面的状态。 第三点让我产生新的想法,如何利用规划空间帮助用户获得额外收益。 这三点,触发我发起了城市微空间复兴计划。 这个计划怎么实行的? 我把它做成两个方向:一个是对内,一个是对外。 在外立面上,尽量与城市有呼应,让它们在逼仄的地方也能展现出不一样的光辉。 内部空间里,弄出一个空间做 Bnb (小旅馆)租出去,因为很多破旧的地方往往地段很好。 我做了一个实验。我夫人的妹妹买了一个 40 平米的市中心房子,但是每月还贷 7000 块钱,对于她当时的工资来说压力不小。 于是我就把它分为了两个房间,一个给她自己工作起居吃饭,一个做 Bnb。 定价为每晚 350 元,取名「女性 Bnb」,女性旅馆的新定义勾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 现在房间天天都满住,不仅让她能还月贷,还有盈余,而且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跟我说,她现在有信心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了。 还有其它案例吗? 另一个案例是,「女性 Bnb 」之后,有人网上找到我,改造上海滇池路 100 号的一个老学区房。 这家房主家境不太好,而且当时查出了甲状腺癌,高昂的手术费用加上生活负担,很快就要压垮他们。 我马上去了国内最大的视频媒体「二更」,说要帮人公益改造这个房子,你们愿意拍摄这个题材吗?二更马上答应了。 然后我拿着「二更」的承诺书,争取到了「红星美凯龙」的赞助。 我用这些钱把他们的房子改建后,还插入了一个 10 平米的 Airbnb。 虽然很小,但因为地处外滩,一晚上 500 块,20 天就有 1 万,为这个经受癌症打击的家庭提供了一个额外的现金支持。 这栋楼很破,我依然在它阳台上做了一个明黄色的雨棚,下雨时,破落的地面上可以反射出明艳的微笑。 只希望能用最有限的动作,在逼仄破败的环境中也展现出对未来生活的信心和自尊。 从这之后,我真正意识到设计是个有意义的工作。 不止「网红」建筑 什么机缘让您创立了 Wutopia Lab ? 夫人的鼓励。她觉得我有更多空间去发挥自己的才能,给了我最大的精神力量。 为什么叫 Wutopia Lab ? 西方社会里,乌托邦代表井井有条的完美社会。我对那种秩序井然的世界不感兴趣,一个人的乌托邦,就是另一个人的噩梦。 所以我希望用「吴托邦」,展示一种轻松、有趣、多元的世界,里面生机勃勃、互相竞争向上。 意为上海的“吴”,包含了我对于建筑和城市的理想。 我不希望把我的建筑变得枯燥、很闷、神圣化,我甚至认为,没有经历过思考牺牲欲望锤炼的城市都是虚假的。 这是我的一个实验室,如果这个世界不够美好,那我就创造个新的吧!最开始关注到您是因为「欲望之屋」,这栋「中国最有欲望的房子」灵感怎么来的? 这是我在去往美国的漫长的四小时飞机上想出来的。 它是一个城中村项目,当时很多设计师在竞争这个项目,他们要么选择学术,忽视传播,要么选择做「网红」建筑,忽视学术。 为什么不能把学术的深刻性拿出来强化,同时让普通人也有共鸣讨论呢? 我忽略自己是个建筑师,从人的角度,去了解这个城中村的人的需求和欲望。 让它不仅在学术上有探讨价值,在公众舆论也能广泛传播。 我选择了选择了富有冲击力的色彩,加上学术、心理学、社会学的理论,能让大家在各个层面展开讨论。 所以这栋「欲望之屋」建造出来后,一下子就成为了话题焦点。 这都是在水塔之家、女性 Bnb、滇池路 100 号,一系列的实践和思考后才有的经验。 为什么认为粉色和蓝色能产生欲望? 粉色是很直接的,尽管有些女权主义认为粉色不能定义为女性,但对大多数人来说,粉色还是比较少女心。 不过光颜色是不能起欲望的。 画家马蒂斯的「舞蹈」中,草地是绿的,天空是蓝的,人是肉色,这个颜色表现力就会让你产生原始的欲望。所以我在室内就用了绿色、蓝色和局部的红色,这样子的话,进去就会产生很强的色彩表现力。 您最新的作品是「阿那亚儿童餐厅」,孩子们喜欢吗? 我有一个师妹在不知道是我设计的情况下,看到写了一篇游记给我,说最近大人和小孩都很喜欢这个餐厅。我想就是因为它发现了更多的可能性。 有时候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不需要多复杂,一个积木、一张纸片,一个泡泡,就能引发她们的想象力。 任何小孩都会对简单的形体自我定义,然后就依这个定义去发挥。我们年纪大了反而忘了这一点。 餐厅顶上的红色飞屋很吸引人,为什么想到做它? 我是个建筑师,但我可不想只被定义为室内设计师。 在室内我们构造空间,如果对室外也能做一些变动的话,那么这个为儿童创造的地方将会变得独一无二。 我们一直在屋顶的覆盖下, 很少有人想到要爬到屋顶上去。这个红色木屋能带给孩子更新鲜的视野,让他们像彼得潘一样「飞高高」。 而且它让房子在阿亚纳园区及其显眼,当车子过去,它就是一个灯塔、一个标志。 现在还倾向于做什么样的设计呢? 一、它有难度,二、它信任我,三、它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尊重设计,我就会做。 我希望能和团队为我们的城市留下一些值得留恋的东西就好了。 不熬夜,是我的日常 很多建筑师熬夜加班都是日常,您会如何把握工作与生活? 熬夜赶图好像对很多建筑师都成为了一种习惯。我很懒,所以我选择了做好「目标管理」,在读大学时,差不多每个课程设计我都会提前两周完成。 这种工作其实很简单,比如你有一个目标要管理,5 月 28 号要交,很多人到要交会发现这也没做那也没做,我会提前把必须要做的列成单子,打勾,回避不了的先做,自己另外感兴趣的地方控制好时间点,到点了再也不纠结。 因为项目管理最怕的就是旁生枝节。我认为这是我们大学教育里最缺失的部分。 如果我有在熬夜......那一定是在进行娱乐项目。 如何和客户达成最有效的沟通? 很多时候,都要抓住甲方真正的需求。就算你刚入门,也得对项目完整全面的观察,才能做出有效判断。 ▲ 俞挺搭建一个超现实汽车迷宫,为某汽车品牌展示自动驾驶 有时候甲方不专业,设计师会有优越感,觉得甲方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们的焦虑其实可能在另一个方面,比如房子卖不出去,销售周期有问题等等。 设计再多方案,再多修改也没用,只会徒增负担。你要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解决他们真正的焦虑? 了解客户的需求和焦虑后,再给出高于他原来设想的解决方案吧。 谁给了你最大动力? 我夫人,她是我生活中的灯塔。 我有我的野心和欲望,她有她的梦想,也会有矛盾,但是有一点,就是双方都在进步,双方都有交流,都会分享。 ▲ 俞挺与夫人闵而尼 有人经常问我,两个人的感情怎么坚持下去,其实很简单,就是你对你的伴侣产生了依赖。她在她的思想上帮助你,在你迷茫的时候帮你指出正确的方向,在你悲伤的时候给你鼓励,回到家她会微笑以待。 我在伦敦时,老师问过我一个问题,叫你的梦中情人是怎样的,有人说高有人说胖,我的回答是,我们经常会设想梦中情人是什么,我们没有想过,我们自己是否符合梦中情人的要求。 我们老是觉得别人欠我们什么,应该给我们什么,但是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为自己所爱的人改变什么,为自己的理想事业付出牺牲过什么。 社交媒体上您很活跃,都会分享什么? 我一般分享两块,美食和历史写作。 但是为了不让它们那么单薄,我会分 2 个线索,一是城市记忆,城市发展,二是记录人文情感,对食物进行考据。 写建筑历史时,我也会写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广东人以前用什么造房子,湖南古代的军阀曾经用朱砂作为宫殿外墙的涂料,用沉香雕龙作为柱子的故事。这样历史写出来才生动活泼啊。 吃一条鲈鱼,我可能会想到鲈鱼的古代史、文化史,这样你可以从小吃中看到历史的变迁。 和女儿下午茶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上海的下午茶,于是我马上和夫人为女儿设计了一个冬至节气下午茶食盒,就以女儿的名字将它称为「堂堂食盒」。 让未来的火花落地 接下来会有什么项目? 今年工作室会有成立五周年的展览,还会有四五个项目在做,都会各具特色,可以期待一下。 微空间复兴计划还会继续吗? 肯定的,我已经号召很多设计师主动去发现微小的空间、脏乱差的地方,然后去改进。 上海规划局也在邀请我们一起做,希望它变成江河的时候,我们只是其中的水滴就行了。 ▲ 水塔之家所在的区域 接下来很快就可以看到我们怎么去设计一个停车场,完全改变大家对停车场的理解。 会给新人什么建议呢? 初学者首先要懂得美。不能都不知道美是什么就去做建筑设计。 美是训练出来的,训练才能让能美有敏锐感。 ▲ 朴素之家:上海画家住宅 想一想,自己的穿着可以干净一点吗?用餐可以优雅一点吗?讲话可以利落一点吗? 理工男可以很美,直男也可以很美,要做一个爱美、会思考、有理想的人。 当我们面对未来复杂的火花的时候,要有两方面能力,第一,技术落地能力,第二,保证技术落地的组织管理能力。 我记得乔布斯说过类似的话,一个创意的火花到最后落地的每一步,都是需要创意的。我们不能只看到火花,还要看到把火花变成燎原之火的每一步。 ▲ 上海“八分园”美术馆 采访结束后,感觉还停留在俞挺搭建的美妙的「吴托邦」世界。 在俞挺眼里,建筑是活的,它可以改变一个人,改变一种生活,甚至改变一个城市。 他一直在做着自己应该做,又最想做的事。 很多人都会有着自己的热爱的事业和喜欢的事情,可是它们并不容易完成。 单凭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创造不了未来。 ▲ 上海六合院中的超现实主义 前阵子俞挺还有个朋友评价他:「你是一个务实的理想主义者,在做着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 听完就觉得,说得太对了。 因为采访最后,俞挺也说,「我 45 岁了,但我还有理想」。 更重要的是,「我正在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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