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愧疚与感动

方舟

1、06年腊月23，放寒假，归心似箭，骑着摩托车在盘旋的山路上飞奔。车速太快，在一弯道处与迎面而来的小汽车相撞。车倒，左腿胫骨、腓骨骨折。病床上，疼痛难忍。一小时后，妈飞奔到床前，泪水滂沱，话音颤抖：“儿，还好不？疼不？”那一刻，泪水决堤。疼，不是腿，是心！

2、结婚那个晚上，按农村的风俗，要吃团圆饭喝团圆酒，我拿出红酒，摆上纸杯并再套了一个，妈把另套的那些纸杯都取走了，唠唠叨叨地叫我莫浪费，我冲着妈大喊：“真小气，几个纸杯值几个钱……”满堂的人，儿子的婚礼，妈怔住了。怏怏地走出去，坐在大门口喜庆的大红灯笼下哭得此起彼伏。几年过去了，那情形，依然令我揪心的悔恨。

3、笑笑降临，全家欢喜；初为人父，万分激动，特请假回家伺候月子。爸妈因我在家便住在楼上，让我在楼下照顾妻儿。一天却打牌到深夜才归，妻气得委屈地哭了一夜，我赔尽不是，才得以脱身。幸好没落下病根。自那以后，我不再迷恋牌桌。

4、莉莉高三那年插到我班，成绩不太好，但她有双灵气的大眼睛，有能言会道的嘴，更写得一手细腻纯净的好文章，于是很得人疼。毕业前，她说以后要专门给我写本书，我憨憨地笑。几个月后，已在大学的她告诉我她写了一篇文章，关于我的，得了奖，还有稿费。说发到我邮箱了。我打开，一两千字，不事雕琢，毫无造作，平淡而真实，我对着屏幕，看到眼酸。

5、换了学校，每两周才能回趟家，才能与父母妻儿相聚。一次回家后，带儿子出去玩，下楼时，儿子突然转身说：“爸爸，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不？我想死你了！”我抱着小家伙，亲了又亲。

6、我30岁生日，依然在校上课。本以为学校无人知晓。晚饭时分，一个人在房间上网。副班长敲门，气喘吁吁地说：“快，班主任，班上有人打架。”我撒腿往教室跑，推开门，蛋糕、鲜花、蜡烛、掌声、六十多张笑脸……我泪眼模糊。这是30年来最意外、最惊喜的一个生日。

7、妻生日，我工作脱不开身，不能回家相伴。下午课后回到房中，满屋菜香。妻在厨房忙活，还给我买了御寒的毛衣。我却什么都没准备。我坚信，妻是一生的伴。

8、开学第一天，一男生神色黯然地找我，就在教室前门，他说老师我急，我小心地问急什么啊，他说急高考，怕考不上一本，然后便低声抽泣。看着眼前这一米八多的大男孩，想他从40名到20名到现在的前10名，还是如此执着，我一时哽咽。

9、每次放假前，都有妻的短信：什么时候到家？想吃什么？……我说想吃什么什么。妻说好。若有事路上耽搁，我便叫她们先吃，别等我。妻说没事，等你。到了家，妻端上了我想吃的热乎乎的饭菜，温暖一瞬间洋溢。

10、大多时候返校都是在周日早上八点左右。一次，妈不在家，妻已去上班，儿子早起来看电视了，我还在床上贪睡，爸刚好不上班。我起来就看见爸在厨房忙活，等我洗漱好，他已将面条端上桌，叫我先吃点再走，不然路上饿。我和儿子吃面条，我的父亲，我儿子的爷爷还在厨房忙。记忆里，爸是从不做家务的。那一刻让我懂得，曾经他是家里的主宰，而现在，我替代了他。爸老了！

11、在空间里看到前几届一个学生的相片，说了句某某同学长大了，长漂亮了。一会就有留言：“啊，胡老师，您还记得我啊？”那语气，兴奋而庆幸。我懂得了，还有那么多学生是如此地在乎我！

12、每次假后到女生寝室清点人数，口袋都会被这些小丫头塞满各种零食。天气转热，穿的衣服少了，装不下了，她们索性把吃的用袋子装好，让我提着方便。每次，我都会说你们自己吃啊，干嘛都给我啊。她们说因为你比我们好吃啊。这帮小丫头片子，做好事不说好话。

13、清明节两天假，返校后小李同学给我一个大袋子，一看，一株兰花，和着土。兰花很难找的，好不容易休息两天还要满山去寻，那么远的路带着花还有养花的土，那么重，真难为她了。这两天，兰花开了，好香，连睡眠都带着香味。

14、假后返校查寝，发现男生统一着件蓝色的T裇，见我到了，赶紧递了件给我，正面写着“那些年，我们在一起”，背面写着“classeight”。事先，我毫不知情，要是我事先知道，说不定还会加以阻挠。但正是我的不知情，让我一下子明白，这是一个青春洋溢、团结友爱的集体。要离别了，他们舍不得。

15、只是因为我在空间里发了一条伤感的说说，引来了一群学生的安慰。晚上又接到一个电话，通话时长17分51秒，电话那头是上一届的十几个学生，开着免提，一个一个的劝慰我，鼓励我……在他们面前一向能言善道的我此时语无伦次，最后他们一起喊出的那句“班主任，我们想你”，震动了我的心，震落了我的泪。

16、又到了照毕业照的时候，8班所有的孩子穿着蓝色T裇，迎着喷薄的朝阳，将一张张纯真的笑脸定格在这美妙的青春年华。集体照后，学生们拉着我合影，我站在原地，同样的姿势和表情，他们却是那么的踊跃。一个细小的声音说：“老师，以后，你会想我们不？”此情此景，我感念于心。

17、外公走了，85岁，本该是寿终正寝，不幸的却是因肺癌而终。病是去年查出来的，所以对于死亡这个现实，大家都是有心理准备的，难过之情稍有缓解。我们围坐着安慰外婆，外婆跟我们讲述外公走前的生活点滴。“前几天我还对他说，看你这样子，活不了几天哦，你怎么这么狠呢，你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后面……”类似的话经常有人说，但亲耳听亲近的人说来，感触格外深刻。少时夫妻老来伴，伴走了，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感动和愧疚还将继续，此文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