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姥姥

海盗

又近清明，年过耳顺的母亲和三姨，决定一起给姥姥上十周年坟。很遗憾，我不能同往，所能做的，便是写下纪念的文字。

我同姥姥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她仍让人尊敬，关于姥姥，多数是母亲和三姨讲诉的，连缀起来，便就是她平凡而又传奇的一生。姥姥生在大户人家，从小很是娇惯，她从小没有缠足，而且还在太姥爷的教唆下，学会了抽烟和喝酒，这在当时很是少见，也可能是这样的环境，姥姥养成了为人耿直、不易屈服的性格。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被太姥爷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女儿，最终因为包办的婚姻，而受了不少苦难。当年，太姥爷有一大片地，有一日，垄沟犁得弯弯曲曲，被一路过的中年人看到，很是嘲笑，本以为他也就吹吹牛，不想上了手，那活还真是利落。太姥爷虽说条件好些，毕竟还是庄稼人，看中的就是手里的活，一打听中年人家境殷实，远近闻名。但对太老爷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原配已经病逝，而自己宝贝小女儿正好待嫁，于是力促这段婚姻。姥姥尽管千百个不乐意，最终拗不过老人的意愿，尤其是太姥爷拼命的大骂姥姥的小妈，姥姥最终顺从了，那个中年人便成了我姥爷。太姥爷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他忽略了很多，且不说姥爷比姥姥年长将近20岁，但就这个家庭，姥爷的母亲是个旧式大家长，凡是说一不二，堪比慈禧；下有小，姥爷的前妻留下了5个孩子，最大的几乎跟姥姥相仿；还有这个家族纷繁复杂的关系。

家里说的算是姥爷的母亲，据母亲回忆，那是个极为严厉苛责的人，儿媳妇在她面前必须低眉顺眼，其他的几个儿媳妇都被她治理的极为服帖，姥姥生性倔强、偏就不服，为此没少吃苦头。母亲说，姥姥原本不会家务，但是为了反抗摆布，凭着一股子倔劲，她硬是学会了。可能也因如此，引起了婆婆和小姑子的不满，便暗地里串谋姥爷前妻的孩子反对姥姥的安排。尽管姥姥竭尽全力帮助他们解决工作，结果没人领情，还顶撞说姥姥想将他们扫地出门。结果，等到姥姥帮他们成家立业后，分家在所难免，除了老弱病残，还有一屁股的债务。老人要吃好的，小孩也要抚养，一大家子的生活，压得人透不过气。而且曾经的殷实的家底，随着解放后土改的开始，变得烟消云散，辛辛苦苦经历几代经营起来的大家族变成了落地的凤凰。好在姥姥并不在意钱财，可是生活总要继续，姥爷这个人，除了庄稼地里的活，内外的事一概不操心，最爱喝两口酒。对待邻里，姥姥更是出了名的好性格，乐于帮人，但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很多时候，姥姥没少帮别人忙乎，最后反而被人扣上大帽子游街，人性的险恶只是让她感叹，并未使其迷茫。有时，善良的姥姥会把要饭领回家，尽管自己不够吃，也要让他们吃上顿饱饭，更有甚者，向来干净的姥姥还会把精神不正常的流浪人员领回家，给他们洗头捉虱子，为这没少跟姥爷吵架。母亲说，那时候家里很穷，十多张嘴都要吃饭穿衣，也正因为如此，母亲和三姨十多岁便开始上队里干活挣工分。虽然穷，但是姥姥还是个讲究生活的人，能将野菜、树叶，甚至是树皮，做成能吃的食品。

姥姥除了对姥爷前妻的孩子好，对舅舅有些偏心，会偷摸给他钱下馆子。对于这个姥姥疼爱的老儿子，她倾尽了所有，为了给舅舅讨一房媳妇，结果被骗了钱，上了当。由于是地主成分，最后跟我现在的舅母结了婚，一个大舅舅四岁的老姑娘。舅母人倒是不坏，只是有些小心眼，而且不善于过日子，姥姥看不惯，总要劝上几句，自然惹得不高兴，最后被人抢白了几句。虽然气的铁青，也只能隐忍，时间一长，便生了病，浑身浮肿，病的很厉害。最后到了我们家，经常给我和姐姐讲故事，这点三姨也说过，小时候家里常常聚满了孩子，内容都是她自己编的。终因思念儿子，姥姥回到了老家。直到92年，我们全家和三姨去看她，姥姥执意要跟着，不想半路上突发脑溢血，最终导致下半身瘫痪，在三姨的精心照料下，一直很健康，人也胖了，只是偶尔就糊涂了。每每母亲去，她便不让母亲忙乎，然后坐在炕头聊天，说了下句，上句便忘了。再后来，姥姥生了一次大病，按照规矩，便只得送回到舅舅家，不想病竟然好了，没事的时候，便故意跟舅妈拌嘴，舅妈很生气，她却很开心。只是有些时候家里没有人，她便独自坐着，我想这个时候的姥姥，会不会很寂寞。2002年，我陪母亲去看她，她很高兴，不知道是怕女儿照顾，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直憋着不大便，直到我们走。2005年，姥姥病危，父母和三姨都赶去了，不像上一回，她嘱咐母亲和三姨要照顾舅舅，说他日子紧吧，你们多帮帮。这一次，姥姥什么都没有说，问她有什么话，便只是摇头不语了，可能她已经看透了一切吧，这是属于一个老人的智慧吧。最终，在坚持了一个晚上，等来了她喜欢的表姐，这才闭上眼睛。

岁月无法倒流，人生无法重复，我们能做的，便是怀念。清明时节，于内心深处，道一声：姥姥，真的好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