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灵官峡

方舟

两岸崇山峻岭，红叶飘飞；中间峡谷深涧，碧水奔流。峡谷一侧，劈山凿洞，隧道牵连，依水盘桓。这就是六十六年前，着名作家杜鹏程走过的凤县宝成铁路工地。他写的那一篇[url=http://www.duanwenxue.com/jingdian/]文章叫《夜走灵官峡》，曾选入初中语文课本，灵官峡也由此一夜成名。[/url]

这次在凤县举办的红叶节活动中，县上要组织与会者参观灵官峡景区，我们都十分兴奋。汽车从县城出发，沿嘉陵江西行，大约要走六七公里路程。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的一段记忆，开始在我的脑际浮现。

那是1959年，我正在西安上大学。由于杜鹏程的爱人张文斌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我经常在周六晚上和同学一起去她家闲聊。杜鹏程非常健谈，在谈到《夜走灵官峡》时，我们问：这篇作品气氛浓郁，格调深沉，激动人心，你是怎样写出来的？他说他每年都要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铁路工地体验生活，亲眼看到了铁路工人筑路的艰难与困苦，这篇文章所写的是他的亲身感受。

还说，这只是一个侧面，他准备再写一部名为《太平年月》的长篇小说，全面反映铁路工人的生活。我说，当个作家真是不容易，那样的大风雪夜晚还得往铁路工地上跑。杜鹏程笑着说：作家是一个时代历史的记录者，不深入现场哪能记录得真实？我的韩城同乡、汉代历史学家、文学家司马迁，当年为写《史记》就长期深入实地考察，足迹遍及江淮、中原等大半个中国，为我们做出了榜样啊！

如今，时间过去了六十多年，不知灵官峡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冒着绵绵秋雨来此重访，一心要在参观中寻找当年严酷环境留下的痕迹，追忆筑路英雄们战天斗地的壮举，体验杜鹏程创作时那激越澎湃的豪情。可是，当我们来在那一个个当年铁路涵洞前时，呈现在面前的却是另一种景象。

六十年，斗转星移，天地变换。当年那风雪中的工地变成了风光旖旎的灵官峡景区，那“冒着风雪劳动的人”变成了一群群休闲度假的游客，那“机器的吼声”变成了游客的欢笑声。当年文章中那种凝重的气氛，变为轻松愉快了。

汽车停在嘉陵江岸边，穿过狭而长的吊桥，对岸就是宝成铁路遗址。据说这一段铁路由于地势低洼，在1981年百年不遇的水灾中被冲垮，水灾后又另辟新线。而当年杜鹏程《夜走灵官峡》中，恰恰就是写的这一段。当今的灵官峡景区，就是在这段遗址上建立起来的。

踏进景区大门，迎面巨大的石壁上镌刻着《夜走灵官峡》的全文，向我们宣示了宝成铁路建设中那一段艰难的历史。我们恍然间有了一种历史的厚重感。随后，我们浏览了利用铁道旧址的涵洞和路基建起的传奇历险宫、十八罗汉洞和九龙治水雕塑等。这些传统的带有迷信色彩的设施，可能都是根据历史传说而别出心裁重建的。但它们的出现，陡然在厚重的历史气氛中加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我们想到灵官峡这一名字的由来。灵官原本为道教传说中的护法天神，全国各地不少道观中，如北京白云观、天津娘娘宫、武汉长春观、苏州玄妙观以及武当山元和观，都有灵宫的塑像。莫非这里的什么地方曾有过灵官殿、灵官寺或类似的寺观么？不管有无，这些古今的历史和传闻，竟然顿时让这个景区的内涵变得深沉而丰富了起来。

出了传奇历险宫，沿江石壁上有一段长长的悬在半空中的仿古栈道，全用钢筋和木板筑成，人走在上面上有绝壁，下临深渊，颤颤悠悠，似有晕眩之感。介绍材料说，这里曾是三国时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处，古时的栈道就是在这绝壁之上一锤一锤打出来的，那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景区出口处是一座彩虹桥，我们依桥凭栏北望，一列火车正在新修的铁路桥上呼啸而过，车头与沿路电线衔接处擦出的火花告诉我们，这是一列电动火车。此时，我们回望那一段被废弃的铁路涵洞遗址和悬在半空中的栈道，心里似乎响起了时代的脚步声。那栈道原本修建于三国时代，人们那时就是沿着这样的险道往来于秦蜀之间的，称这里为“秦蜀咽喉，汉北锁钥”极为贴切。那一段被废弃的铁路涵洞我也走过，上世纪蒸汽火车在走过这一段时，喘着大气出这个洞进那个洞，爬行极为缓慢。但作为一个历史时代，那时的筑路工人毕竟用自己的辛劳与汗水，结束了数千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历史。如今，铁路改线，蒸汽机车改为电动机车，其运行速度已是不能同日而语了。

走出那段宝成铁路遗址，再看涛声阵阵的嘉陵江和两岸连绵的群山，我们的心情骤然开朗了起来。山坡上被秋霜晕染的红叶，一片又一片，在秋雨的滋润下显得娇艳妩媚；那壁立千仞的山峰和深达百米的石峡，给人带来了既奇又险的视角冲击。今天，当年给筑路工人带来艰难困苦的恶劣环境，倒成了吸引游人观赏的奇异自然景观。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我想杜鹏程老人如在世，也一定会运用他那如椽之笔，再写出一篇篇诸如“秦岭红叶”或“嘉陵历险”之类的文章来，歌颂祖国的山川之美和人们悠游自在幸福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