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地大”征文大赛获奖作品欣赏——《树与窗》

方舟

优秀奖
彭桢燃（地空学院）

树与窗
老人故去的房子的院坝里，有两棵同楼一样高的梨树。在童年的记忆里，花开，花落，又结果，不知过了多少载。有一棵，正对着楼道口，树干在一人高处弯折斜开并伸出两个枝干。小时候在家人的怀抱里出门经过时，若是碰巧楼上的老人正对着树突那练剑，未等到他别过头，我总要一边偷瞄着闪闪的剑身乖乖地叫一声：“吴爷爷”，一边连忙把脸往大人的怀里埋紧一些。有时候，天空竟透彻得不经一尘，蔚蓝而高阔的穹窿以及浓抹着绿的近处的山，在幼小的我的体内唤醒了或许属于最原始的懵懂的愉悦，以致于吴爷爷走到近前，我才来不及收起那展开在眼前的宇宙的地图，又躲到怀抱里去了。一日之尽，意味犹兴的我终于在回家的怀抱里禁不住阖了眼皮，但最踏实的慰安，是要在楼下恰好地睁开眼，看看树这边二楼左窗户的爷爷家，然后仿佛已穿过树枝与窗轻轻地落在了柔软的床上。
从那个窗户往外看，梨花在春雨里飘落。那是这个城市里少有的令人沉静的时刻，风或雨，能在城市里抚弄的始终无情，在这里，稍一逗趣便你侬我侬。这个小小的木窗里，不管我探出头往哪儿瞧，总是看不到尽头的枝和花。
当花铺满了地还有楼下的两块小田，我就要和小伙伴踏着花寻找有趣的事物去了。美的体验，或许对大人来说是近乎主观的了，而在小孩，则是藏在润物细无声式的与自然的接触中了。
果子像是一夜间结出来的。当我惊讶地发现地上躺着几个急于落地的大梨时，我抬起头看见了满天空的果子。我在楼下跳啊，叫啊。那扇窗里会伸出一支一头有铁丝固定的尼龙网的自制的长竿，另一头是屋里操纵着的爷爷。捕梨网从下网住了果子，一拽就掉进了网里，树如此之大也没料到不起眼的人的聪明。我在下面欢呼着每一个落网之梨，感觉到分泌的唾液足够消化它们每一个。时而，旁边的树枝受牵连也忍不住抖落一只果子，啪一声——这是我最喜爱的一部分，早就盯上它的我快步跑上去直接就对着坠开花的它大快朵颐。
梨果比市场上的含有更多的纤维感，于是，大人们对于梨子的喜爱仅止于捕获的成就感，而我在不令人满足的口感上却得到了持续的愉悦。我把它列为童年食物里仅次于偷来烧烤的香肠的第二名。对于孩子来说，偏道一定胜于正道，关注点和价值标准一定落在意外的新奇的小东西上。
果子一年一结，记忆里，仿佛就那么几次。我曾经爬得最高的地方，也够不着最低的果子。长大了，不敢爬了，相对地，果子挂得更高了。
如同记忆剥蚀与塑造的魔力一样，树的形象被凸显而果子越挂越稀，直到后来，从楼道口出来，是没人练剑光秃秃的树干，回头望是再也打不开的窗。
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去了。在人们发现它立足的那片土地的价值前，它的价值就是稳稳地立在那儿，去被遗忘吧，否定那将来的现实，骄傲地生活，比将来赋予你价值的人更无价地生活着。叶子，就让它们随着时间自由地各自飞散，果子，就让它们跟从自己的旨意散落在宇宙的各个角落。那以遗忘的形式恒永驻存的记忆的树干，嵌在了小小的窗上，是那无尽的航行的灯塔。让我的童年在山间树枝间飞舞环绕，让我那关于沉睡在它的怀抱里儿时的梦，安心地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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