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天机 一二

清风低吟

《天机》

一

    老李头——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儿，老李头平常里不爱多说话，办事更是老实巴交，没与单位同事吵过架，没与左邻右舍红过脸，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好人儿，只是李婶嫌他太窝囊：嘛老好人儿，说白了就是个受气的包子窝囊废！三杠子也压不出个屁来，没见到他沾便宜，光吃亏认倒霉了。老李头听罢也不还嘴，嘿嘿一笑了之。
    老李头是个认死理的人儿，不但不痛改前非，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不管别人说嘛——继续做着他的老好人儿，老李头从此落了一个好名声，落了一个好人缘儿。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邻里，不管是小字辈的儿孙子侄，还是老字辈的同行同事，统统尊称老李头为——李爷。
    李爷差两岁六十了，人事科长小马是李爷一手带起来的徒弟，他将李爷请到办公室：师傅——跟您商量个事。
    李爷问：嘛事？
    徒弟小马并不忙着说事儿，却是陪笑脸让座位、端茶倒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师傅——您年岁大了，再做采购员外出不方便了，给您重新安排个工作怎么样？
    李爷不知徒弟小马葫芦里装得是啥药，抬头问：有事说事——快点儿，折腾嘛？
    小马挠着头皮说：师傅——仓库保管员有个空缺儿，就是那个齁喽气喘的老孙头退休了，您是不是------
    李爷听明白了：你是让我顶替老孙头，去坐吃等死——看仓库，对吧！
    李爷风风雨雨颠簸于大江南北、塞外东西，采购员的工作一干就是大半辈子，听说调到仓库看大门，当然想不通，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特别别扭。
    小马一看李爷的脸色有变忙说：师傅——您要是不行，我再安排别人。
    李爷霍地站起身来走到门旁回过头来说：徒弟——别为难，明个儿我就去报到。
    李爷看管的仓库不大，地点偏人气凉，没人取货时只剩下李爷一个人，上班盼着有个领货的人来热闹热闹说句话，下班关灯锁门，骑车回家吃饭睡觉——倒是简单。  
    李爷觉得这个工作闷是闷了一点，还好没有过多言语的他随身带着一个小半导体的收音机，闲来听听京戏听听相声再看看报纸，渴了喝上几口刚泡好的高沫儿，累了长椅上一躺眯上一小觉儿，小学徒们见了李爷开玩笑喊：李爷——神仙过的日子，好自儿呀——！
   李爷崩着脸对小青年们说：哪凉快哪呆着去——！
    李爷刚刚习惯了看仓库的工作，没想到却被一个刚刚复员新上任的保卫科长，冷不丁儿的来了个窝心脚。

二

    张科长年轻力壮精力旺盛，还保持着部队的优良传统，每天早早地来到单位，下班却是最后一个离开，不管是早晨还是晚上，也不管是天晴还是阴雨天，他总是把单位的各个角落转上一遍，认真仔细地检查一番，这才把悬着的责任心稳稳当当放肚里。
    这天早晨，李爷刚一到单位，就被张科长叫到保卫科，张科长拉着脸问李爷：李爷——昨天下班关灯了吗？
    李爷被问糊涂了，想了想说：关了。
    张科长说：不对吧，早晨我来的时候，仓库里灯是开着的。
    李爷涨红了脸说：怎么可能那，我关灯了。
    张科长说：随手关灯不光是增产节约的小事，更重要的是防火，您懂吗？我的老同志，下不为例呀。
    李爷出了保卫科的大门撞见徒弟小马，小马忙问：师傅——嘛事儿？
    李爷说声没事就朝着仓库走去。
    小马到保卫科问小张：我师傅怎么啦？
    小张说：仓库昨晚没关灯，我跟李爷说下次注意。
    小马不信说：嘛玩艺儿，我师傅那可是个认真仔细人儿，不会吧？
    小张说：嘛不会，今天早晨我亲眼得见的，小马——听说李爷是你的师傅，你这可是护犊子呀。
    小马指着小张的鼻子说：你说嘛那，李爷是我的师傅，你说我护续子，叫李爷听着了，不扇你两捂耳儿算你小子捡个大便宜。
    小张：你瞧你，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真不实逗！
    午饭是李奶奶包的李爷最爱吃的羊肉西葫芦馅的饺子，李爷只吃了三两个就再也咽不下肚了，他这大半辈子还没让别人说过不是那，今天大早上的让那臭小子训了一顿，这算是嘛事那，传出去不好听呀。李爷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关上了仓库的灯，锁上仓库的门，把钥匙交到办公室，闷闷不乐地回到家，老伴见李爷脸色不对问：嘛事儿，答拉个（面丑读shun）脸子给谁看那？
    李爷往床上一躺：我腻歪着那。
    李爷的老伴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一见李爷这个熊样子，火爆的脾气上来了，她在李爷的背上给了一巴掌：起来——说说是嘛事儿？
    李爷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李爷的老伴听到此，双脚一跳：明天我找他去，不能这样冤枉好人，他刚来几天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想乍刺儿——这小兔崽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李爷说：我自己个儿的事我能了，用不着你添乱。
    第二天，李爷一到单位，被张科长堵在大门口：老李！
    嘿——！他娘的——这回连李爷都不叫了。
    李爷强压住心气瞪着小张的眼睛问：张科长—嘛事（四）儿？
    张科长黑着脸说：您了——怎么下班还没关灯！这要是着了火，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李爷红着脸争辨说：我说张科长——我的确关灯了。再说仓库着火，把我抓起来不就得了吗，用得着你顶事儿吗！
    ……
    李爷到徒弟小马办公室要来纸笔，歪歪斜斜地写了‘随手关灯’四个大字，回到仓库贴在灯绳旁，嘴里念叨着：看你还能再忘了随手关灯。到了下班的时候，李爷关了灯锁了门，来到保卫科：张科长——灯我关了，门也锁了，钥匙交到办公室了，你不信跟我去查一下。
    张科长自知早上说话的口气有些太过份了，缓了口儿说：李爷——您了——别生气，早晨上班我检查了，的的确确仓库的灯是开着的。
    李爷鼻子眼儿里哼一声心里骂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拿我李爷开刀，你小子还嫩了点儿，你个小兔崽子——！
    ……
    第二天早晨，李爷早早地来到单位，打定主意在大门口专堵着保卫科长，一同去仓库检查。两人来到仓库外朝里面一看，李爷顿时张口结舌——呆如木鸡：仓库里的灯又亮着那。
    保卫科长脸色铁青：老李——这是怎么回事，我没冤枉你吧！
    李爷此刻脑袋瓜子里一片空白，这真是大白天见到鬼了，昨晚下班我明明是关了灯的，李爷想到了闹鬼，顿时觉得手脚冰凉脊背后面嗖嗖地冒凉气儿，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从嘴边溜出一句话：闹鬼了？
    张科长眼一瞪说：胡说——嘛闹鬼了，这是你不负责的表现，我没说错吧——乱弹琴！说完一甩手走了。
    中午，单位大门口的报栏上贴了一张大白纸写的通告，内容是关于对李爷不负责的工作态度的批评，强调了李爷一而在再而三知错不改，并宣布扣除了李爷的当月奖金作为惩罚。职工们围着通告议论纷纷：
李爷是个仔细人，不会吧？
    嘛——不会，这通告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那，那是一而再，再而三！
    李爷这回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回家咋交待——奖金没了。
    李爷这回算了倒霉到家啦，羊肉西葫芦馅的饺子没得吃喽。
    还羊肉西葫芦馅的饺子那，这回李爷回家该吃小板炖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