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脸

清风低吟

  脸
      他死了，死得好惨，脸朝下趴着，一大滩血，撞扁的脸嵌在水泥地上，胳膊腿儿伸展着像是一个大写的人字。
            他不敢看闺女的脸，她那消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正与他相对而视，他忙扭头侧脸听见闺女说：爸——今天我考了一百分。他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又听见闺女说：爸——我想吃香肠。他犹豫了一下说：闺女你等着。
          学校不远是一个菜市，正是学生放学，工人下班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好个热闹。他来一个卖熟食的小铁亭子前，问卖熟食的红脸汉子：红肠多少钱一斤？八块！他又指着那肉少的粉肠问：这个那？三块五！那给我切一块，别太大了。卖熟食的红脸汉子刀起刀落，往电子称上一丢，一块八！他掏了半天口袋，只凑出一块五，他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卖熟食的红脸汉子看他拿不出钱来说：咋——没钱还他娘的想赶集呀，买不起，滚蛋！后面排队等着买的人们说：这么大人了，真没出息！没皮没脸的玩艺儿！谁要嫁这样的汉子，算是倒了一辈子血霉了！嘿——快走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没脸得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一辈清清白白地做人，没偷没抢过，没骗没赌过，在单位连领导的坏话也没说出过一句，邻居十来年从没吵过嘴红过脸儿，现如今让人当众骂了，骂得是狗血喷头。他眼泪汪汪的，卖肉的红脸汉子一见，哈哈大笑起来，用刀指着他的脸说：咋——还有脸哭呀，怂——！爷就是把肉喂狗也不白给你这怂人。滚！
      他觉得有人拉着衣袖，回头一看是闺女，闺女的脸上也挂着泪说：爸——我不吃香肠了，咱回家吧。他抱起闺女，眼泪断了线儿的珠子赛的，啪啦啦地涌出眼眶挂在脸上。一位白发老大爷问：咋了——老弟？他只说了一句：下岗了。老大爷对卖肉的红脸汉子说：小伙子——他一个大老爷们要是没难到这个份儿上，能舍得下这脸吗？把那肠子包上，钱我垫了。他没回头抱着孩子往外走，身后传来卖肉红脸汉子的吼叫：回来——！众人一愣，不知要发生啥事，只见那卖肉的红脸汉子拿起一整根玫瑰香肠对他说：拿着，给孩子——都是下岗的。
      他回到家，不吃也不喝，只是呆呆地坐着，闺女喊他叫他，他也不回应-----天快亮了，他走到窗前，回头看看床上闺女睡梦中的小脸，长长地叹了一声：闺女——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