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熬糖

陈士彬

                                文／陈士彬

      家乡的涂园里的糖蔗林改为粮田，已有二十多年了，从而手工制糖业随之停工。头几年只剩下三根高大的烟窗，耸立那里，孤孤独独，不知何年被台风刮毁掉。之后办厂盖房兴起，于是糖厂的残留物就销声匿迹了。可是，每当冬天到了家乡，我车过总是打开车窗似乎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糖香。那香勾起了我深处的缱绻思绪而悠悠飘逸。

晚稻收割完毕，村人就陆续地忙碌着熬糖的活儿了。白天扒糖蔗叶，晚上打草纤（用稻草蔑成条形的遮盖物）。不到半个月功夫，一个庞大的糖厂搭建成了。以烟窗为地标轴，南北两旁用长竹子合拢，草纤披挂。东西两侧各砌筑长灶，依次排放十一个铁锅，最大的靠灶口的直径约一米，最小的贴紧烟窗底层，直经半米多。在地下挖掘一个蛮大的烧火台。烟窗南边搭架着一间放压榨机的草房。虽然简单粗陋的糖厂，但也需要能干的人上阵操作，否则会影响土糖制业。   

十来个队分到一根烟窗的厂房。每队有近三十户，然后村里依队抽签，后轮到户再排序。大家都有这么担心，抽到早期怕糖成熟不够而影响产量，轮到后面怕霜冻坏糖蔗会产生劣质的“牛粪糖”，然而人人还是遵守村规民约的。  

   厂外是一片旷宽的平地，堆满快要轮到各户的糖蔗，多的有一间房子容量。一般由自家的小孩或老人看守，甚至要睡过几夜。记得，我也常常被的压榨机 和柴油机的隆隆声及它们强烈的震荡所困扰，加上寒气逼人，迷迷糊糊度过夜晚。可是，一丝丝的糖香浸透草缝，流淌外面显得格外清甜了，我盈溢着也不觉疲倦。同时，也香了人们的嗅觉上了，好像闻到有一笔大收成的味道！

谁家熬糖时，就像家里办喜事那样热闹，十几个人帮忙。同时还备了四五趟赶三四公里河路的水泥船的柴。妇女在家买菜烧菜送饭，忙个不停。     

先是糖蔗一根一根插入压榨机的滚轮中压榨，响起吱吱声，出来是糖蔗渣，需要打捆运入船中，晒干当柴料。下方缓缓不断地涌出汁水，从地下竹筒管道流到第一个大锅那边汁液里。据考证，屈原的【楚辞-招魂】中的诗句，“聏鳖炮羔，有柘浆些”，这里的“柘”即甘蔗，“柘浆”是从甘蔗中取了汁，说明战国时代，楚国已能从甘蔗进行原始加工了。

  我小时候常常背糖蔗或捆绑糖蔗渣。若是阴雨霏霏及寒风刺骨的天气，那触摸到处处是湿漉漉的冷冰冰的。乘换班时把冻疆的双手贴在烟窗墙壁上，顿时一股暖流袭来，屏息养神，多么惬意呀！这里虽然不需要技术劳力，但也是一项苦差事。从前，前辈们在露天下冒着凄风苦雨赤着脚牵着两头水牛，带动石辊压榨糖蔗取汁，称“牛绞”。每次听罢故事，实际上把心灵洗礼一场。当汁水涓涓细流到第一个大锅时，称冷汁，洒点石灰，便于澄清结渣。这位置配有一位力气大的掌勺人。当冷汁到一定火候时液面上自然冒出气泡，此时，糖工拿勺滗出渣子，也称“糖粪”，做猪饲料，也可酿酒，酒的名称“糖米烧”。其酒性烈强，我小时与哥们喝过几樽吐了几次，后来粮食逐年增收，此酒就无人问津了。按比例有六份水出一份糖，可想而见，要熬出糖首先从冷汁开始经过十来个锅蒸发。这里水份异常多，不断地沸腾产生雾气，氤氲缭绕，仿佛仙间天堂上的白云若幻若现，透过草缝及厂顶空隙而消失。浮在沸水上面的渣，滗得干干净净，否则会影响糖的颜色。第二个锅至第七个锅的位置，稍有技术的糖工来打管。舀来舀去，搅拌均匀加快蒸发，像赶潮水一样一浪接一浪。他们也常有讲到他们小时候的是梅花灶产量低（5个锅或7个锅组成灶台），闲聊吹牛无其不有，笑声糖汁破泡声火苗冲击声，混杂一片，热热闹闹。         

  最后四五锅，要有一个技术熟练的舀糖师傅看守鉴别，同时还管理整个灶面的事与灶台的火况，是村里专门请来轮班固定的人才。放小许菜油渍，减少锅底结污垢，师傅时而用小铁揪戳来戳去，铲除污垢，时而边搅边舀，大大小小的汽泡灭了一个又冒出一个，发出噼啪声。此处烟雾不多了，腾出缕缕的浓郁的糖香，四处扩散。如果此时停火马上舀出糖汁，粘稠一堆，那就轮回到西晋陈寿所著的【三国志-关书-孙亮传】中的甘蔗饧的那个远古年代。它是一种液体的糖，呈糊状，便于储存食用。当糖汁明显粘贴铁勺时，师傅搅拌更加吃力了，如不均匀或开小差，那糖就会糊在锅底发出焦味。为此，师傅们总是把主人送他的烟夹在耳边顾不上抽，用一个手指在滚烫勺边轻轻地划一滴糖汁放在嘴里判断老嫩。糖成熟了，师傅就嚷嚷“兜糖”了，四个打糖人移动糖板槽到灶沿，大概舀了五六勺子倒在板上，用木锤反复来往移动，促使蒸发冷却。然后用揪刀切开粘稠残片，垒成一团，盖上麻袋，踩踏几下，揭开麻袋再用木锤拖打几下，那金黄的毛绒绒的软绵绵的土糖制成了。当第一次出糖时，灶口的柴火归出糖主人承担了。一天一夜一个长灶约产1000公斤糖。虽然制糖过程简单，但我国从甘蔗饧到土糖成熟需要历经一千年历史演变，就是公元647年，唐太宗派人去印度学习熬糖经验而获取的，多么漫长多么千辛万苦呀。   

  这里也是孩子们喜欢的天地，贪吃的地方，他们拿着甘蔗划一下刚出锅的糖，称糖锤，晶莹剔透，稠稠的甜蜜的口感，令人口水欲滴。用柚子皮放在糖浆锅里炖煮是暖胃良药。 家乡的土糖，也可当家乡人的人情礼物，也受外地姑娘青睐的元素之一，更是当时的经济命脉。

  家乡的土糖啊，你走了，历史上很少人写你赞赏你，我写此文只好是画梅止渴了，请问你是不是千年香了家乡吗？

      2014年12月16日初稿，温州平阳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