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中的相遇

方舟

我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我只是想在夕阳下散散步，给心灵一个喘息，给生命一个小空间。

七拐八拐之后，竟来到了一个园子前。看到这个园子的一瞬，我有些略微的惊呆。这是一个怎样的园子呀，它似乎存在于我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一直沉睡着，现在仿佛被记忆唤醒了。这儿真美，真好！我心里发出了轻轻的赞叹。肯定不是那种通俗的美，不是繁华似锦，甚至没有一朵耀眼的花，也没有蜂蝶来凑热闹。不是热闹的，绝对不是。它只是一个破败的近乎荒凉的园子。这里的一切都是静的，时间在这里好像停滞了，它独立在时光宇宙之外。

我骨子里一直对荒凉的颓败的东西保持着敬意。我不喜欢过于精致的东西，苏州的园林，杭州的西湖，美则美矣，却有人为的痕迹，太商业化了，就失去了原汁原味的美。哪有这废弃的园子美，没有伪饰，没有刻意，它以最天真最自然的面貌迎接我。有种原始的高贵。

几间破败的房子，房子前面耷拉着零星的豆角和丝瓜，它们叶子枯黄，无精打采，好像种的人早已经把它们遗忘了。草与树沐浴在淡黄色的余晖里，风情无限的狗尾巴草也是沉默的，它们全都站在寂静里，像到了不惑的中年人，一脸的淡定，毫不含糊的对抗着秋风与衰老。梧桐树下有两张石桌，周围散落着一些石凳，上面早已被岁月磨得溜圆光滑，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着洞察世事般的练达。

我注意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还坐了一位老妇人，她像一尊塑像，纹丝不动。她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神态寂然，目光平静，定定的注视着一个地方，像是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活与不活对于她来说似乎已没什么区别。我忽然感到一阵悲哀。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偷偷观察老妇人。她一直就是那样一个姿态，目光看向远方，表情平静，看不出喜忧。是不是，人活到一定年龄都这样？生命中的不如意，大悲大喜都已看淡，真正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了。

我在心里对她做着种种的猜想，也许年轻时的她容貌不错，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丈夫，有乖顺的孩子……可是，末了，还是她一个人。也许，她的另一半已经离开了她，她的孩子事业有成却总是忙，陪伴她的，也唯有这座荒凉如废墟的园子吧？园子不大，寂寞很多。

空气中弥漫了冷清，灰白，腐朽的气息。太老的人，在喧哗的场合，总像是多余的。这样的地方，倒是再合适不过了。人的一生，兜兜转转，最后的终点仍是寂寞孤苦相伴。这世上，最终靠得住的还是自己腔子里这口气。此时，其它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管他何人升了官，发了财；管它世态如何炎凉，人心怎样不古。

人生这出戏，再难演，也该到卸妆的时候了。多么精彩的剧情，到最后都是一个巨大的悲剧。我们都要输给时间。正这样想着，一片梧桐叶子在身后发出坠地的轻响，好轻，好轻，却踩疼了时光。我和老妇人，静静坐着，听风从身边穿过，听梧桐叶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暮色来了！

（原创作者：寒山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