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儿想和你说说话

方舟

父亲，儿想和您说说话
（曹宏伟口述，曹玉治执笔）
父亲，您走了，我再也没有父亲了！在这最后的时刻，父亲，儿子想和您说说话——
这些天，您一直卧床不起，肯定想得很多。想满堂儿孙，想父老乡亲，想辛酸往事，想风雨人生……那么，您一定还记得，您儿时的一次跑兵。乡亲们都跑了，您太小，跑不快，逃不脱，被一群日本兵团团围住，您吓得哇哇大哭，连连求饶！但那帮禽兽毫无人性，挥起枪托，残忍地在您的胸脯上一阵猛砸，直到您倒地不起！我的可怜的父亲，您是怎么挺过来的呀？您当时只有八岁呀！
您一定还记得，五九、六零年的那一场灾荒。全中国饿死几千万人，真是锅无充饥米，路有饿死骨！父亲，您为了我们姐弟几个少挨饿，到处挖野菜，刨红薯，捡麦子，一双破草鞋踏遍了那块贫瘠的土地。看着儿女们吃得津津有味，您哭了又笑了！而您呢，一天只吃一块糠粑子！父亲，您饿过多少次，冻过多少回，怎么不吭一声呢？难道苦难就是您的生命之本么？
您一定还记得，1964年的那个无比悲惨的夜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突然，一阵轰响，隔壁道法兄弟家的房屋倒了！您大喊救命，第一个奋不顾身地冲进危险之中！当您从杂物中找到三嗲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望着满地的碎片，风雨中的您哭了，哭得很大很伤心，兄弟一家的无奈和凄凉都写在您的脸上。您二话不说，将三嗲的尸体抱进自己的家中……请问父亲，除了您，还有谁能做到？还有谁做到了？从您的身上，我真正读懂了什么叫血浓于水！什么叫义薄云天！
您一定还记得，1983年的那个刻骨铭心的夏天。那时刚刚分田单干。您唯一的儿子远在异地，每天只能站在江北农场的天空下遥望故乡。做堤开河，耕田耙地，播种收割，所有的生活重担都压在您的肩上哪父亲！您拉着沉重的板车，上一个坡时，力气不够，仰面朝天，您的腿摔断了！父亲，您那时的眼泪是流出来了还是吞下去了？现在还痛吗？父亲！
您一定还记得，添了猛儿和雄儿后的日子。家庭负担更重了。您不畏艰辛，不怕下贱，到处捡垃圾，经常受欺负。那个打了您的人还在我家吃过饭呢，您一点也不记恨，您的度量只有大海才知道！每次挑着担子回家，您顾不上洗手、吃饭，就忙着把一根根废铜丝、烂铁丝、破螺丝细细地清理，生怕浪费了半寸材料。儿子的修理铺里，至今还闪耀着那些废旧金属的光辉！不！那是父亲您的光辉！
父亲，您总是教育儿女要孝亲敬长，弘扬美德；要以和为贵，与人为善；要吃苦耐劳，勤俭持家；要扶困济危，助人为乐；要不忘恩情，回报社会，等等一切，儿一定按照您说的去做。但是父亲，您是一座高山，失去了您，儿子倍感单薄；您是一座灯塔，失去了您，儿子茫然无措！回来呀，父亲！我还想吃您挖的野菜，还想去拉那辆板车，还想用您捡来的铜丝，还想多挨几下您的棍子，还想坐在床前给您擦身捶背，端屎端尿！因为您的福还没享够，因为儿的孝还没尽够！
父亲，在这生离死别之际，我只能用一首《父亲》的歌送您最后一程：“……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生活的苦涩有三分，您却吃了十分；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这辈子做您的儿女还没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父亲，您一路走好！
儿，宏伟！
2011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