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成名像做梦 找不到落脚之处，独家专访

方舟

编者按：

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让整个中国知道了脑瘫诗人余秀华。但你可能不知道，在陕西也有脑病患者，在文学上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比如刚刚出版了新书《抗病人生》、生活在西安的樊亚惠，还有在网络上走红的旬邑诗人李凯凯。

近日，华商报记者采访了他们三位。我们以此向这种不屈的坚持、对文学的坚守表达敬意。

人物简介：余秀华，1976年生，湖北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村民、网络诗人。代表作《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因出生时倒产、缺氧而造成脑瘫。2009年开始写诗。主题多表现爱情、亲情以及她的残疾和封闭村子。

日前，脑瘫诗人余秀华带着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来到西安。，身体、语言与环境的不便没有阻挡动人诗句从她笔下流出，这位让读者心中疼痛的女诗人，也引发了诗坛阵痛。很多人担心余秀华在轰轰烈烈“走红”后，诗作质量会下滑。有人批评她不懂得感恩，很多记者觉得她不是一个好的采访对象。真实的余秀华是什么样子，华商记者对她做了独家专访。

拉倒吧，自己说自己好不算

华商报：你不喜欢别人问你什么？

余秀华：还好吧，提的问题都是那些问题，也只有这些问题，觉得没意思，很多问题都问过了，没有新鲜的。

华商报：很多记者觉得你比较难采访。

余秀华：为什么啊？

华商报：因为你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啊。

余秀华：记者都是根据自己的思路，把自己要求提出来，跟被采访的人没有什么关系。虽然人的生活范围就这么大，但是反复被问，就会觉得很烦，记者其实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但他就是要问你。

华商报：你拒绝了很多采访吗？

余秀华：我现在面对电视节目访谈没状态，好多记者采访我直接把他搞掉了，这些记者都很恨我。中央十套《讲述》要给我拍纪录片，我觉得特别累，就搞掉了，我爸回去气得要揍我。

华商报：很多名人在新书宣传期，会比较配合宣传呢！

余秀华：因为他们有知识啊，我没有知识啊，我没有知识说不出来。

华商报：你不在乎？

余秀华：我还是有目的的，我希望我的书多卖一些。其他人是会自己说自己好，“我的书多好”，“我的诗多好”，拉倒吧！人家不看，自己说好不好不算。要我说我的诗写得好，我也觉得写得真好，但是人家是不是因为这句话来买你的书，这真的是个问题。

诗评家写的我看不懂

华商报：你的诗出来后，很多评论家写了评论，你看过吗？

余秀华：我看过，看不懂，他们的知识太高深了，我太肤浅了。

华商报：一些诗人写的呢，比如沈浩波，会在乎大家的评价吗？

余秀华：在乎不了，那么多呢！比如说沈浩波他们说我的诗写得很好，但我还是不会去看的，我总觉得写诗歌的人不应该评论，评论的人就不应该写诗。有些评论不靠谱，这样那样，那表现的不是诗歌，只是他自己。

华商报：你还是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

余秀华：性格使然。

华商报：到西安都去哪儿了？

余秀华：博物馆（注：陕西省历史博物馆），他们带我去的。

变得娇气，很讨厌自己

华商报：西安是诗歌的故乡，你到西安有没有写诗的灵感？

余秀华：不知道，反正到外面不想写。这段时间写得不好。

华商报：现在这样忙乱的生活结束后，有什么计划？

余秀华：我对生活从来没有计划，肯定是回家，跟以前一样。

华商报：这么多活动，你喜欢参加吗？

余秀华：我觉得还行，只要我身体跟得上、心情好就可以。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变得很娇气，我很讨厌自己，很伤心。一个女人不能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这样娇气，但是现在我已经是这种状态，不知道怎么办。

华商报：出版这本诗集可以得到一些收入，从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到你。

余秀华：以前觉得写诗挣钱怎么可能？文字怎么能养活我？就是那些专业作家可能也不是靠写文字本身养活自己，有体制工资什么的。好多人说你完全可以靠文字赚钱，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这怎么可能？

华商报：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余秀华：我觉得到现在来看，真正可以挣钱的是网络小说，可是我写不出来，这些年来，好多朋友劝我写网络小说，可是我写不了，一天写那么多字，要命啊！就算一天写3000字，每天写也不行，好多都是凑字数，有限制的事我真的做不了。

很多时候得一个人面对

华商报：网上也看到一些批评你的声音，你会在乎吗？

余秀华：心情很不好。但是转念一想，跟我以前受的那些罪比起来，还是轻得多。以前没出名时，在我家乡都没有一个人真正从内心关心我，觉得挺孤单。出了名之后，又让你来感恩，哎！

前几天早上，有个书法家协会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我把你的诗用书法写出来，摆到你家里，记者来采访，你帮我卖。”我直接挂了电话，这都是什么事！而且他们以前也不是不知道有我余秀华存在，其实我开始写的时候就写得挺好的，但是人家不搭理你，觉得你有神经病，觉得你写的诗歌是一种病体的。现在你出名了，也没人说你好话，就是想用你这个名气。

华商报：之前你加入了当地的作协，他们现在开始重视你了？


余秀华：很多事我没在博客里抱怨过。我觉得他们那些写文章的人，应该有一颗赤子之心，应该是很单纯的。但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华商报：现在你交到不少新朋友，应该变得比以前强大了。

余秀华：现在有很多朋友，确实得到关爱比较多，很多时候还是得一个人面对，我一个人好孤单。一个人不能在一个太温暖的地方待太久，会娇气。我觉得成名像做梦一样，好像什么事都是虚假的，好像在世界上飘荡着，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落脚之处 。

华商报：回到家会不会觉得踏实一些？

余秀华：回家好多活动要参加。但我还想帮家里做事，点棉花，种花生，棉花从秋天开始摘，摘啊，剥啊，晒啊。我们那里南北交界，麦子、水稻、油菜、黄豆、芝麻、高粱，地里长得我们都能种。